燕楚和钱百万走了。
我心情低落好几天，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
虽然燕楚和钱百万不像煜爷帮我的次数那样多，但燕楚和钱百万对我来说是熟悉的，跟他俩说胡话浑话也没关系，不存在任何距离感。当初我也曾埋怨过燕楚和钱百万对我的帮助不够大，但今时今日我已明白：人生路，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走而已，别人陪伴同行了一段路，终有要分开独自面对前路艰险的时候。而我，挥别燕楚和钱百万，接下来要强打起精神应付各种险恶。
自从九月二十二晚上袁庆说这两天将会要我进宫，从那晚开始我整夜失眠，胡思乱想各种坏结果，担心到快神经衰弱了。二十三和二十四整整两天，我从早等到晚，坐立不安，干什么都心慌慌的，生怕一没注意就来了两个公公把我拉走。结果呢？我安然无事度过了那两天，啥事也没发生。
徐衡依旧诚心待我，陪我散心、聊天解闷不在话下，每隔半个时辰给我倒茶喝，每隔一个时辰投喂零嘴，甚至连每日换下的脏衣他也一并为我洗了。他像个老妈子一样，把我当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儿子来宠。他对我实在是好，好到我不好意思再心安理得承受他的好意。
九月二十六申时末，午休睡了两个时辰也就是睡足了四个小时的我醒来有点头疼，徐衡为我拧湿手巾洗脸。
冷水洗脸后，我迅速清醒了，“横木兄，你一个读书人，不该做这些事。我从枣树上摔下来半个月了，伤已痊愈，不需要你再伺候我了。”
徐衡拿走我手中的手巾，放进木盆中搓洗，“子蕴，你是想赶我走？”
我回道：“不是赶你走，而是你本该用功读书考取功名，却跟我担惊受怕过日子。我何德何能遇到你这么好的朋友，耽误你大好光阴，断送你的前程！”
徐衡将拧干的毛巾挂在六脚高面盆架上，“子蕴，我落魄之时，是你把我从深潭泥淖中拉出。如今你遭遇诸多祸事，假如我弃你于不顾，那我便枉读圣贤书！”
我激动地回道：“横木兄，你落魄只是为了躲避六斤找你回家东躲西藏才那样。可你跟着我，每时每刻都有生命危险，你爹娘生你养你是为了让你光耀门楣，而不是让你跟我混到连命都搭进去。”
徐衡端起木盆去倒水，水浇在房门外的树底下。
我冲着他喊：“横木兄，你休要一错再错。”
徐衡端着空木盆进房，放在挂毛巾的面盆架上，才回道：“子蕴，你说错了。我追随你的这段日子，经历了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每次遇到危险，你宁愿以身涉险也要保我安全。既然你待我如此真性情，我又岂能不为你两肋插刀？如今，正是最艰难的时候，咱们看似有吃有穿实则被禁足在这里，咱们呆的地方简直不像在热闹的京城。但你我都知道人这一生总有坐冷板凳的时候，扛过这段时期便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子蕴，你休想赶我走。”
徐衡誓死追随我，我很感动，但感动不能当饭吃更不能保命！
我镇定回道：“横木兄，我这一生不会好起来了。因为前二十年我被我爹丢在老家田庄里吃百家饭长大，到了我爹死的时候，我这一生的好运气都随着我爹入土为安了。此后，再无好运。我知道你肯定不信的，那我数给你听。先是我爹的虾状元被人霸占，接下来我被逼浪迹天涯，途中被人托付进京寻找杨婉，你我挨家挨户问杨婉的下落，还曾想花重金请京城百事通的人帮忙寻找，最后决定以画画打动煜爷再请豫王帮忙。结果画册画出来，卖了七十本，你我却依旧过着穷困潦倒的日子，还两次出入狼窝，现在又等着宫里人发话。回想咱们经历过的事情，你还没想明白？我就是一惹祸精，扫把星，你别跟我，不然会坏了你一生的好运气。”
徐衡回道：“子蕴，此言差矣。照你那么算，那我的好运气在会试中选之后也消耗殆尽了，五年屡试不第，无颜回家见爹娘，爹娘托表哥六斤来寻我，我却没脸跟他说在京五年一无所获反而挥霍了大把钱财。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可抛弃好兄弟。”
徐衡把我当好兄弟，我却把他看成一个迂腐又时常会拖后腿的书生，我真想甩自己两个耳刮子。“横木兄，你当真愿意跟我风雨与共？”
“愿意。”
“愿意。”
怎么一下子蹦出两个愿意来？
原来一个是徐衡说的，另一个是煜爷说的。
大半个月未露面的煜爷，从天而降，还说了愿意二字！
徐衡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煜爷。
煜爷道：“你俩兄弟情深，忙着拜把子，真是可歌可泣。”
徐衡谦恭地回道：“让煜爷见笑了。”
“徐衡，你去后院等着。”
等什么？
徐衡绝不多问，抬腿就走。
房内，煜爷穿一身深紫色素面杭绸直裰，身姿仍是那么高大挺拔又颀长，但他面容消瘦了些，脸上有说不出的疲惫。
我以为煜爷总有使不完的精力，这时才瞧出来他不是永动机。
“还没看够？再看，就要付五两银子了。”
我收回视线，笑道：“煜爷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那不是开玩笑，本爷相貌俊美，收你五两银子算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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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子蕴，你又在心里骂本爷什么？”
连腹诽都要管，煜爷未免管得太宽了点！我挤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煜爷，我在心中夸您英俊潇洒呢。”
“夸人的话，为何不当本爷的面说？”
“夸多了，怕您骄傲。”
“就算没人夸，本爷照样骄傲。”
煜爷能不能不要这么无敌自恋？“煜爷，既然夸不夸没什么区别，那我就少说两句别夸了。”
“本爷为保你小命奔波大半个月，你竟舍不得夸本爷？你这没良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