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堂上既没挂送子观音图,也没挂古松山水图,而是悬挂了一块刻有金榜题名四个金光闪烁的牌匾,牌匾下贴有一大一小两幅对联。
短对联是养心莫若寡欲,至乐无如读书;长对联则是书声读落三更月笔阵扫开万里云,驰笔常苦夏日短展卷不厌冬夜长。
两幅对联的字和牌匾上的字体完全一致,看似出自一人手笔,那些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极有书法家风范。
从对联和在场开会的读书人穿着来看,这要么是个书院,要么是临时召集了一帮读书人商议国家大事?
煜爷一踏进屋,众人吵吵嚷嚷的声音戛然而止,大家目光锁定住煜爷,全都崇敬地目送煜爷坐上上首唯一一张扶手椅。
煜爷站在扶手椅前,“让大家久等了。”
众人齐呼:“煜爷。”
这声音太大又有力,颇有一种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感。
煜爷来头很大!
“大家落座。”
煜爷坐下后,在场的读书人才坐下。
我站在煜爷身后,就跟皇帝身边首席大太监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的命根子健在。
“姚子蕴,从对联后拿一本花名册出来。”
对联后面拿一本花名册?我看着四张对联犯难,“煜爷,花名册在哪?”
“万里云。”
我仰头看对联找万里云三个字,当着满屋人的面找个东西,要是时间长了没找到,煜爷这臭脾气发作,岂不是又要把我骂个狗血淋头?
我得赶紧找出花名册!
不过,我的尴尬被煜爷亲手打消。
他唤了徐衡前来问话,“横木,你近来课业学得如何?”
“不瞒煜爷,近来春光正好,日日与同窗踏青吟诗……”
“你荒废学业去踏青?”
“晚上也曾翻书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好春天,不冷不热,你不用功读书竟出去踏青!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无怪乎你五年都没考中进士!”
煜爷说话太严肃,声音又大,咄咄逼人。
已取出花名册的我,看着徐衡被骂得满脸通红,头都快低到与腰齐平的位置,这架势真像教导主任骂犯错的学生。连考五年没考中进士,进士是科举考试最后一关殿试选拔出来的高等人才,比大学生还厉害,属于一考上进士就能当国家级公务员的那种。徐衡人看起来不像纨绔子弟,为何就不专心于学业,早日考上好出人头地?
“煜爷,以后我一定改……”
“以后?没有以后了,你这等不上进的人,犯不着占个房间不学习。你现在就卷铺盖走人!”
煜爷竟轰人走?
煜爷到底是什么身份?看他训斥徐衡的语气,既像是徐衡的夫子,又像徐衡爹娘的故交,但这两种身份都没有理由轰徐衡走人。莫非徐衡是寄住在这府邸里,而煜爷掌管这宅子?
满堂读书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徐衡抽泣着道:“煜爷,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读书,早日高中。”
“徐衡,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煜爷和徐衡到底是闹哪样?
我看不懂,看在徐衡人有礼貌又称我为公子的份上,他看得起我,我得帮他解围!“煜爷,花名册取来了。”
“照着花名册念名字。”
花名册封面是蓝色,写有租赁户三个烫金大字,里面的字竖着写,我随便翻了几页,这字体似曾相识!我暮然抬头,对联和花名册里的字也同出一人之手!
“怎么还不念?”
煜爷特别不耐烦,在场的人又那么紧张,搞得我也有点惧怕煜爷。
我慌忙翻开第一页,定睛一看,第一个名字竟是徐衡,然后写了什么辛酉年孟冬入住,独住于西厢房,每月白银五两。
原来煜爷是包租公,徐衡是租户!等同于现代房东和房客的关系!
“姚公子,念吧。”
徐衡竟也叫我念?莫非他也知道第一个人名是他?
我手发抖,极力克制声音道:“徐衡。”
徐衡从袖中抽出一黄色信封,那信封底部鼓鼓的,应该是银子。
“煜爷,请收下,感谢您提供容身之所。”
“徐衡,刚才的话,本爷绝不会说第二遍。”
“好。”
好什么好?被房东赶走还说好?好歹在这里住了五年,都住习惯了,哪能说走就走?
可徐衡一点反驳的意思都没有,耷拉着脑袋,双肩下垂,转身走出去。
徐衡跟倒霉的我有得一拼,我有点同情他,便道:“横木兄,你……”
煜爷下令道:“接着念!”
“横木兄,你别急着走,等会我去找你。”
煜爷不许我安慰徐衡,我也不敢多言,立马接着念第二个人。
待多叫过几个人后,念名字这份差事我算是上手了。其实,就是我念了谁的名字,谁就上来递个信封交房租,煜爷照例要问几句课业上的事,谁要是不用功就会被一通狠批,有些秉烛夜读的读书人则会获得一句“再接再厉,早日高中”的鼓励话。
煜爷可真厉害,身兼包租公和教导主任两职,总能简明扼要地说话获得读书人恭敬地回复。
煜爷当众让人下不来台却能在男人堆里吃得开,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有真才实学还是靠颜值征服了这群读书人。
随着念到的名字越来越多,八仙桌上堆满了信封,交过房租的人便走了,屋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直至所有人都交过了房租,堂内空无一人。
喊人的差事实在是不简单,花名册上的人全叫了一遍,我嘴唇发干,实在是渴。
“煜爷,哪里有水喝?”
“自己去烧。”
什么?府上有这么多人,竟然还要亲自动手去烧水喝?“煜爷,您收了这么多租赁金,该请个厨娘来烧水做饭洗衣什么的,还能多收一笔钱呢。”
“请厨娘干活,不得多出一笔钱?”
“总归是赚的。”
“以后再说。”
煜爷正在收拾八仙桌上的信封,我拿了个信封袋,加起来还不轻呢。“煜爷,您收了租子,该请我去吃顿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