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收摊。
燕楚问:“子蕴,想吃什么?”
我脑子里塞满了和尚和姑娘的事,便道:“随便吃点。”
“没有饭馆叫随便。”
“那就吃面吧。”
面馆遍地都是,我见一对夫妻档的摊子食客全坐满了,估摸着味道不错,便和师傅靠近摊子等着。
闲着也是闲着,我有太多问题想问,何不趁此机会一股脑儿的全问了?“师傅,徒儿有事想请教您。”
“说。”
“您收钱很随性,难道没有一个标准吗?”
“标准当然有。”
“啥标准?”
“富人多收,穷人少收。”
这也还算合理,我又问:“那有没有不收的情况?”
“大限将至之人。”
快要死的人来算命,是不收钱。我说:“师傅,还有一件事你没说到。”
燕楚问:“什么事?”
“不给僧道算命,自然不收僧道的钱。那我就想问了,师傅,你为何不给僧道算命?”
“僧人一心向佛,道人一心问道,僧人遇事可求佛,道人遇事可问元始天尊,何必找我算命?”
燕楚师傅说得好有道理,我想拍手叫好。
“两位客官,请入座。”
面摊的老板娘穿着干净利落,笑起来很和善,待我们落座后又问要吃什么。
我问:“你们最好吃的面是啥?”
老板娘:“阳春面。”
“师傅,我吃阳春面,那你呢?”
“我也来一碗阳春面。”
“两碗阳春面,请两位客官稍等片刻。”
面摊就跟路边大排档似的,摆了六张四方桌,面香味浓郁,大家跐溜跐溜的吃面,大口大口喝汤。而摊主夫妻俩围着灶台忙活,下面、捞面忙个不停。
热气腾腾又接地气的生活,使我没来由地笑了。
“子蕴,你笑什么?”
“随便笑笑。”
“子蕴,离京这么久,你开朗了不少。”
开朗?“也许是吧。”
“你一个人闯江湖,辛苦不辛苦?”
“不算辛苦。”但也不算幸福。
“回京吧,有为师和百万陪你,多好。”
有人陪,不代表不寂寞不孤单不辛苦。我是异类,早就注定了只能独自一人一条路走到黑,陪伴那么高级的爱,我不敢奢求。
燕楚:“子蕴,你为何不回答?你在想什么?”
“师傅,我在想那个求你给一位姑娘算命的和尚。”
“你没见过为情所困的和尚?”
我摇头。
“你下午已经见过了。”
我立刻回道:“可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和那位姑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我对他俩的事很好奇!师傅,您有她的生辰八字,一定能算出她的生平对不对?师傅,和尚不在,您就偷偷告诉我好不好?”
“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和尚破了色戒,记住了姑娘的生辰八字,特意为她算命呢!这事要是传出去,哪个不觉得稀奇?师傅,您就随便聊聊,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和尚和姑娘的故事就是个大八卦大谜团,我心底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着。
燕楚仍是不肯说。
我恳求了许久,燕楚才说:“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这事我也瞧出来了!我想知道的是和尚和姑娘为何不能成眷属,其中有什么波折?
老板娘用红漆托盘捧着两碗面上来。
阳春面,就是没有浇头的面。这两碗阳春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油和葱花,汤清透,一把煮熟的弯面沉在碗中,低头一闻,猪油香、面香和葱花香混合起来的香味激发出我的食欲。
看似平平无奇的阳春面,在我风卷残云般的粗暴吃法下,碗变得干干净净,一点面汤都不剩。
而对面的燕楚,还剩一小半面。
“师傅,你慢慢吃。”
“子蕴,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好吃的东西不能一次吃饱,得带饿点,晚上回去我回味面的味道,明儿个再来吃,多好。”
燕楚吃面方法有点特别,用筷子将面条绕上,就像大人喂小孩那么吃。他细嚼慢咽,喝汤一点声音也没有,其他人和面汤包括我在内都是跐溜跐溜的,在他耳边听着一定很刺耳,很粗暴?
虽然燕楚吃得慢,但他跟我一样,全都吃光了。
两碗阳春面,二十文钱,吃得很满足。
饭后,天渐渐黑了,我俩在街头踱步消食。
我期待地问:“师傅,明儿个咱们啥时辰出来摆摊算命?”
燕楚答:“不弄了。”
我的期待摔得满地都是,立马追问:“为啥不弄了?师傅,你觉得算命很累是不是?那休息半天,下午再去。”
“不是累,而是为师要回京了。”
回京?我难以置信,“咱们师徒才碰面呆了大半天而已,你就急着要走?”
“子蕴,你希望为师留下来?”
希望是希望,但燕楚要走,我希望他留下来又有何用?大概就是应了那句话,留住他的人却留不住他的心。“师傅,你走的话,我就不送你了。”
“不必你送。”
这有点师徒决裂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话没说好,但心里就是很难受。
“子蕴,为师看出来了,你舍不得为师走。”
“那你不是还要走?”
“为师与煜爷有约,出来五天必须回虾状元。”
“狗屁煜爷!狗屁虾状元!师傅,煜爷压根就不想经营虾状元,他可能就是看中铺子的那块地可能是风水宝地,才把您和百万兄押在那里。我真搞不懂师傅都出来了,为何还要回去?”
“人要言而有信。”
燕楚师傅对煜爷言而有信,那对我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把我当什么了?就算去旅店住,还得报上身份信息呢!
燕楚是这样,煜爷也是这样,一个个的干嘛都那么对我?看我有难就来解救我,平时就龟缩在京城,他们凭啥这样打扰我的生活?
我忽然想明白了,我需要逃离的不是煜爷和虾状元,而是一种被禁锢的生活。我向往自由,想过可以掌控的人生。
“子蕴,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给为师笑一个。”
“笑不出来。”
“那还是生气。”
燕楚叹了一口气,又道:“子蕴,如果你说要为师留下来,并给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为师会留下来。”
求人留下来?我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