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期待工期能缩短到五天到十天,再久的话,耽误事。
周师傅一口咬定非要一个半月才能做好。
一个半月真的太久了!
我好声好气地恳求说:“周师傅,久闻您做铜器的大名,大概也只有您能做得出来我想要的铜鼎。请您看在我慕名而来求您打造新式铜鼎的份上,您就赶赶工,辛苦些日子,价钱可以翻倍,只要快点做出来。”
“不是快不快的问题,而是好多客人也提前下了单子,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一样样做好,是不是?”
那就是没得谈了。
我简直要哭了。
周师傅被手下的铜匠叫开,两人一起去琢磨往铜环上刻花的问题。
我和燕楚师傅到铜匠铺外一棵迎客松下谈话。
“师傅,周师傅这人不肯让步,我说翻倍的价钱还是让我等,等一个半月,未免太久了。”
“子蕴,周师傅也有他的难处,你要理解。”
我理解周师傅的难处,一是单子多,二是我提出要做的铜鼎比较复杂花费时间要久一点。可周师傅不理会我的难处啊!我没法子,只好问:“师傅,您说还能找到其他铜匠做不?”
“子蕴,周师傅手艺精湛,别看铺子不起眼,京城很多达官显贵家的铜器都是从他这订货,手艺有保障。他说工艺复杂但能做,肯定能做好。”
那我只有等一个半月再拿到鸳鸯锅?
绝对不行!
虾状元的旺季要来了,不可因为锅而耽误。
既然加价不能让周师傅缩短工期,那我只有打人情牌了。“师傅,您留在这里,我乘马车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快去快回。”
半个时辰后,兜了一大圈的我又回到了铜匠铺。
“周师傅。”
正在往铜簪上点翠的周师傅,抬头眯眼问:“你咋又来了?”
“我给您送了一篮子咸鸭蛋。”
“咸鸭蛋?”
今天我第二次听到这样的疑问句。
不过,我的解释不一样了。我把手里的篮子放下,“周师傅,我有一位朋友是高邮人,这不快过年了,送我一篮子咸鸭蛋,说是全腌好了,洗净裹着的黄土再煮熟,就能吃了。”
“那我问你,高邮咸鸭蛋怎么吃?”
这可难不倒我!“招待客人的话,煮熟后带壳对半切开,若是自己人吃,敲破空头的壳,再用筷子掏着吃。”
“高邮咸鸭蛋确实是这么个吃法,我且信了你有个高邮朋友送你咸鸭蛋的说法。不过,你朋友好意送你一篮子咸鸭蛋,你拿来,岂不是要转送给我?”
“周师傅,您猜的没错。听闻您是高邮州兴化人,进京好些年头,应该很想念家乡的味道。反正他送我的咸鸭蛋还有挺多的,这一篮子咸鸭蛋先送给您和大家伙儿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原本一直埋头干活的铜匠们,全都抬头看我,那一双双黑色眸子里写满了感动。
唔,我送咸鸭蛋真有那么打动人?
燕楚师傅凑到我耳边说:“子蕴,真有你的!”
这是夸奖!我挠挠头,嘿嘿地笑了。为了搞好
周师傅放下手里的活计,叫他媳妇收了咸鸭蛋,拉着我到迎客松下说话。
“我收了你的咸鸭蛋,就要好好赶工了。”
听周师傅话里的意思,似乎嫌弃收了咸鸭蛋就被动了?我忙说:“周师傅,您要是觉得工期太急做不出来,也不必太过勉强,咸鸭蛋送给您吃,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既然收了你的心意,自然就要赶一赶了。”
我自然是很开心听到这种话。
周师傅又说:“我带着一家老小来京城已有数十年,每逢到了端午节,格外想念家乡的咸鸭蛋。京城的水土养出来的鸭子跟家乡的鸭子没法比,下来出来的鸭蛋自然不同,就算效仿家乡腌制咸鸭蛋的法子,依旧是没法复制出那种味道。这几年闯出了名声,铺子生意越发的好,价钱也高了,却很少人送咸鸭蛋了。客人们付钱,我和伙计们打铜器,看似正常,实则少了些人情味。”
人情味,就是多走动、互相关心和帮助、互送东西才能建立起来的。京城有钱人多,就算肯给钱,始终是拿钱办事,秉公处理的那种。我见周师傅有了思乡情,便问:“周师傅,您记忆中的老家兴化是啥样的?”
“兴化是闻名全国的水乡,出门必须坐船。我们当地有句俗语叫铜匠担子,走到哪响到哪。靠着老祖宗们代代相传下来的打铜器手艺,家乡人几乎都以打铜器为生。以船为家,一艘船必有一个铜匠,铜匠和家眷们吃住都在船上。靠岸后,铜匠挑着担子,一头是烧着火的炉灶,另一头摆着各式工具和铜制品,有客人要做铜器,铜匠随便寻一处空地,摆起炉灶,抡起锤子,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水城生活,总是多了几分浪漫。我心生向往,又问:“周师傅,既然您在家乡也能养家糊口,为何背井离乡来京城?”
“村里考了个举人,来京城见过世面,怂恿我来京城的。当时年少,满腔热血,就想靠一双手在京城打响名声,凭着一股子劲,就那么来了。来了之后发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想在京城扎根太难了。”
周师傅也算是京漂的一员,好在经过多年奋斗,实现了当初的理想。“周师傅,我真佩服你。”
“佩服什么?我倒羡慕你年纪不大,却知道怎么改造铜鼎。你要拿改好的铜鼎盛菜,还真是有点新奇呢。”
把单个铜鼎改成鸳鸯锅,我又不是古今第一人想出这个法子来的,只是在现代吃过很多火锅见识过而已。我不敢揽工,谦虚地说:“周师傅,您过誉了,我就是胡乱想出来的。等您把铜鼎改好后,我请你们大家伙儿去店里吃一顿好的。”
“改铜鼎,你是付了钱的,我怎么好意思再去吃呢?”
“相识即是缘分,虽然您年纪足够当我爹,但咱们谈得投缘,请您们吃一顿,费不了几个钱,届时恳请赏脸光临。”
周师傅道了一声好,丢下一句要赶工期便进屋忙活起来。
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声,就像一曲民间音乐爱好者演奏出来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