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七星壤就这么被她养在了黄莺端来的小小瓷盆中,而且还有黄莺用打湿了的布模拟出的人工降雨,这小小的土蛤蟆竟然真就懒懒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枉费百里云朵情急之下拆了一个大灯笼借给白慕云罩蛤蟆——黄莺当时急冲冲的跑进屋里,只说六皇子妃要灯罩,还要一个大灯罩,能罩住瓷盆的那种。
可她和阮碧落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找到符合她描述的灯罩,于是百里云朵便索性取下门廊上的红灯笼,一掌拍下底部生生给白慕云弄了一个灯罩出来。
此刻她和阮碧落来到白慕云身前,见她将那土不溜丢的蛤蟆当做宝贝一般上看下看,一脸嫌弃的同时又免不了好奇。
“这不是蛤蟆么?可是有何特异之处?”
白慕云摆摆手,神色兴奋的给她们吗,描述了一番及时七星壤,尤其是母的及时七星壤对她来说究竟是多么重要,多么划时代的意义!
“它,代表着我,即将脱贫致富,白手起家,迎娶小鲜肉,买地买房走上人生巅峰啊!”
她一手握拳,一手平摊着伸向远方,对着那黄澄澄的残阳一派豪迈。
百里云朵和阮碧落见状对视一眼,纷纷无奈的摇了摇头。
慕云又在说她们听不懂的话了,什么脱贫致富什么迎娶小鲜肉之类的……前者倒也罢了,虽说六皇子一介天潢贵胄怎么样也不能用贫困来形容。
可后者么……她俩虽然听不懂小鲜肉这个后人生造的名词,但能听懂‘迎娶’二字的意思。再加上白慕云又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喜好观赏美男美女的女子,可见这小鲜肉约莫就是指代俊俏的公子或者美丽的小姐之流。
总归是能引起六皇子醋性的存在,她们还是当做没听过吧。
阮碧落睨了一旁的黄莺一眼,黄莺立即心领神会的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这是她们主仆二人间的小默契,但凡是阮碧落用这个眼神看她之事,就意味着今天这事儿她决不能告诉给外人知晓。
黄莺跟在阮碧落身边这么年,愣是对阮碧落的所有秘密守口如瓶,其忠心程度可见一斑。
“慕云,那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给它寻公蛤蟆了?”
都不用白慕云自己说要怎么处理这及时七星壤,百里云朵便知她是什么打算。
“可寻常的公蛤蟆有用么?还是说也要给它配同样的什么,什么及时七星壤?”
“不用不用,普通的就行!这公蛤蟆也跟男人一样,越特殊的越不一定能起作用!”
白慕云摆摆手满不在乎的回道,丝毫没不认为自己一杆子连蛤蟆带人一起打死有什么不对。
这就让得了消息赶来的方无悔不乐意了。
他才一进门便听到白慕云瞎说一气,居然将他们男人跟蛤蟆作比较,这是能比的么?!
一个人和区区一只癞蛤蟆,柳无心这女人分明就是埋汰他!
“说什么呢你张嘴就来!是哪个男人对不起你了你要这样说?是了尘?还是白连,甚至是那白轻舟?!”
“这几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人家对不起你吧!你对不起他们还差不多!居然还想着三夫四侍……你一个女儿家家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方无悔迈着步子一晃三摇的走过来,嘴里的话每一个字都踩在白慕云的雷区蹦迪。可偏偏他自己毫不知晓,兀自张着嘴大大咧咧的数落白慕云,一时间竟然冲淡了她得到及时七星壤,还是能下崽的母及时七星壤的喜悦,此时此刻只想着给方无悔一个颜色瞧瞧。
她怎么给的呢?
很简单,百里云朵伸腿,阮碧落让位置,白慕云抬手一阵无色无味的迷烟直冲方无悔面门而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下,方无悔顿时浑身无力的栽进了装有及时七星壤的盆中。
幸好这瓷盆够大够结实,否则就他这一脑袋砸下来,白慕云非得乐极生悲不可。
及时七星壤察觉到动静双腿一蹬正要逃跑,可随之而来的水雾劈头盖脸朝它身上一砸,嘿,它便又不跑了。
甚至那不会思考的小脑袋瓜里还隐隐期待着能有人再来这么一下。
方无悔的脑袋一栽进盆中便清醒过来,好在白慕云还算有良心,又或者说是他运气好,栽倒下来时是面部朝上,而盆里又装了厚厚的淤泥作为缓冲,否则即便不撞个脑震荡也得眼冒金星一阵子。
这迷烟的效果遇水即消,是白慕云特地研制出来打人一个措手不及之用。因而方无悔恢复的非常迅速。
可他意识是恢复了,四肢却还没完全恢复,此刻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静静的感受着后脑勺湿哒哒黏腻腻的恶心淤泥,胃中一酸喉头一滚,顿时反胃起来。
到还不如晕着呢。尤其是他在感受到头顶突然传来的一阵冰凉之后。
盆中的水似乎已经被他的体温所同化。又或者说是这些水带走了他的一部分体温,总之方无悔在那一点冰凉贴上来之前,并没有这么大的感受。
而此时此刻偏偏出现了那一点冰凉,还恰恰只在他的头顶正中。那冰凉的源头除了亲眼见过的癞蛤蟆之外不做它想。
他,连云寨少当家,方无悔此刻和一只癞蛤蟆同处于一个盆子里。
他,堂堂的连云寨少当家方无悔,此刻和一只土了吧唧背上长包的癞蛤蟆同处于一个装满了淤泥的瓷盆中。
他,顶天立地风流倜傥江湖美男排行榜第三的偏偏佳公子,万千江湖少女们心中的如意郎君方无悔,此时此刻,居然被一只长满脓包的癞蛤蟆趴在头顶!还整个后脑勺都陷在了淤泥里!!
这如何能忍!
这必不能忍啊!
方无悔瞬间愤怒到了极致,立即将脑海里对自己非要不长眼惹上白慕云的埋怨抛诸脑后,气沉丹田怒从心起,对着三个凑上来看热闹的脑袋大喝一声:“柳、无、心!我要杀了你!啊!”
他感到自己四肢似乎可以动了,立即双手拍地,试图来一个鲤鱼打挺好将白慕云就地正法。
可他拍了一下没能起来,拍了两下还是没能起来。
方无悔一脸错愕的同时一阵迟来的恐慌涌上心头。
不,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方无悔心想。
于是他再拍,再拍,接着拍……
总归依旧没能起来就是了。
而被他死亡威胁的白慕云却是一脸奸笑,手里不知何时拿出来好大好长一枚银针,对着方无悔嘿嘿笑道:“嘿嘿~真愁着找不到公蛤蟆呢,你就送上门了,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善良呢?”
而百里云朵和阮碧落则是一脸的无奈,想放了他又敢的模样。
‘你说说你,没事总惹她干嘛!’
方无悔此刻突然明悟了百里云朵和阮碧落的心声,一想到白慕云不仅放任癞蛤蟆趴在他的头顶上,更是要将他配给癞蛤蟆当夫婿!
憋屈、悔恨、愤怒、怨怼……种种情绪纷至沓来。他不可置信、无法接受,只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极度恼怒与愤慨之下,方无悔一时间忘了,人其实并不能与蛤蟆配种,因为存在什么什么生殖什么隔离。
这个道理还是小时候他要将白慕云与猪猡关在一处,却又反被她关进马棚时,白慕云作为胜利方亲口告诉他的。
所以说,都在她手底下惜败不知多少回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方无悔这怨怼也有冲着自己的因素,加之此刻形势比人强,眼见白慕云那泛着冷光的银针越靠越近,方无悔打着摆子终于肯低头了。
“我,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这错不认不行啊,这女人一贯丧心病狂,谁知道她这针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见方无悔居然服软,白慕云反倒不依了。她与他斗了这么些年,这小子那一次不是鸭子死了嘴还硬着?每一次他俩对上那就只可能有两个后果——他倒地不起她损失分毫。
至于第三种后果么,倒也不是没有。那就是大人们的人为干预之下,他俩短暂的握手言和。
以前的‘大人们’三个字代表着连云寨的几个当家,以及觉明圣僧,以及柳寻欢和慕容嫣然两个老巫婆。如今的这三个字,几乎可以等同于两个字。
了、尘。
换言之,自打方无悔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当中,每每二人吵架干仗了就都是了尘来说和。
可今日了尘正在屋子里与白连上演‘你忽悠我,我便让你以为你成功忽悠了我’的宅斗大戏,暂且没工夫搭理他们。
所以,方无悔今日彻底认清了形势,不得不低头。
而白慕云呢,颇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不爽感。她才出招呢,他就接不住了,还说自己有用呢,呸!净会朝自己脸上贴金!
白慕云这心里话要是让方无悔听到了只怕得原地气厥过去。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上这些乱七八糟防不胜防的迷烟毒药一般人能不能招架的住!
有本事,她不用这些玩意儿他们重新打过啊!
“不行!你就这么认错我不习惯,不然你还是再嘴硬一会儿?”
白慕云挠了挠下巴,方无悔一向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格,哪怕是被她丢进蛇窝里也是嚣张的不行,这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认了怂她反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得劲儿。
然而无论她得不得劲儿,今日是断然无法继续下去的了。
只听的一声尖利的嗓音从前院直传到后院,贯穿性和响亮度统统拉满。
说人话就是:嗓子又大又响。
“圣旨到——~~!”
圣旨?了尘他爹又有什么主意要下达了?
白慕云一愣,后脑勺淹没在淤泥里的方无悔也再没有挣扎,面上闪过一丝的疑惑之色。
百里云朵和阮碧落对视一眼,见对方是与自己一般的错愕,便知道她们都没有得到家族中的传信。
阮家是早就知晓了阮碧落要随六皇子回京,自萧氏皇子三兄弟过来之后也曾来信问候过,如果圣上有旨意从京城发布,阮家不可能不会与她通气——谁让她阮碧落如今才是能近距离接触四位皇子的阮家女儿呢。
可既然阮家不曾来信,那要么是圣上这旨意是悄悄下达的,要么就是使臣快马加鞭赶来,将阮家的信使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而百里家在朝中也不算是全无准备,可百里云朵同样对此一无所知。看来是后者了。
“呀!六皇子妃娘娘,您衣裳还湿着呢!”
黄莺的小脑袋瓜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向来只看眼前最紧要的事情。
眼前什么事最紧要呢?当然是得跟随六皇子一同去接旨,可身上还一片湿痕与泥土的白慕云了!
她的衣裙了尘虽替她人工烘干过,但她方才又用裙摆兜过及时七星壤,这下身上可不算多干净。
见圣旨如见皇上亲临,白慕云若是这幅邋遢样去接旨少不得被参个不敬之罪。
“快,先挑一件我的换上!”
阮碧落当机立断,拉着白慕云就朝房里奔去。她这个大家闺秀一急起来竟也能步履如飞。
百里云朵高了她二人一个头,且平日也多是劲装短打为主,此刻既然是接旨便自然还得从阮碧落的衣服里挑。
一时间,四人皆是飞快的跑回了房里,只留下方无悔一个人后脑勺着地,不,着盆,与及时七星壤作伴。
“喂,喂!柳无心!六皇子妃!你倒是先将我放了呀!”
他嚎叫着,他挣扎着,知道视线上方突然出现了一张脸,一张熟悉的,即便他作为男子来看也不免觉得丰神俊朗的脸。
方无悔一下子就噤了声,面色涨红,只恨后脑勺接触的不是一个大洞,最好还是一个直通地底的大洞将他整个人陷进去算了,也好过在了尘面前出这么大一个丑。
了尘是来接白慕云的,可他没想到居然能见到横躺在地上的方无悔。
他看了看在方无悔头顶做窝的及时七星壤,又端详了一下方无悔的神色,唇瓣蠕动了一下,终是尊从良心的指引按捺住了将要出口的疑惑。
他绕过羞愤欲死的方无悔,像是没看见他这个大活人一般,兀自来到紧闭的屋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知道了,就来!”
白慕云抬头就回了一句,不用开门都知道是了尘过来催她。
待她换好了衣服,便立即随着了尘一道向前院赶去。阮碧落和百里云的自然也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了门。
此刻其他三位皇子以及百里正等人已然在前厅等着了,他们这会儿着实顾不上倒霉的方无悔。
好在黄莺被留了下来,又好在白慕云这些天搬了半副身家过来。黄莺这才能端来一堆瓶瓶罐罐供方无悔挑选。
这些药瓶上有的被白慕云贴了小纸条作为标记,有的没贴,兼之方无悔也并不知道她方才撒出来的究竟是什么迷烟,因而这会儿让他一颗颗吃他肯定是不敢的。
也就是让黄莺打开来闻一闻而已。
方无悔想着,方才他也就是一闻便骤然失去了知觉,若依照白慕云平时的习惯,她研制解药的时候定然也会用同样的方式才对。
实在不行,那便再吃上一颗万能解毒丸了事!
黄莺看他一幅狼狈样又好笑又觉得他可怜,回想起往日方无悔一副谁都不怕的混样儿,此刻瞧着竟是比之前顺眼多了,便红着一张脸由得他支使自己在一种瓶瓶罐罐里挑挑拣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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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之四子均赶赴于锦城查案,未曾想直至今日竟毫无进展。此际朝中多有传言,劝谏朕,言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朕深以为然,着左大夫御亭都尉公瑾言为钦差,不日即代朕北上替二等督办此案。
时值中秋将近,正是阖家团圆之时,尔等兄弟四人当选吉日回京,面见太皇太后以尽孝道……”
跪在地上听旨的白慕云默默将之翻译了一遍:我的四个儿子现在都困在锦城追查刺客,可即便是这样这个案子也毫无进展,再加上我又听说了一些别的风言风语,所以你们干脆就都别查了!我自会派钦差左大夫御亭都尉公瑾言过来来督办这件案子。
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家家户户都到了团圆的时候,所以你们赶紧挑个好日子尽快出发回京城吧!你们奶奶还等着你们尽孝呢!
而且你们也大了,有些事该到了做决定的时候。都回来吧,回来才方便我比较挑选,下最后的决心!
“……钦此——~~!”
白慕云自行中译中完毕,旨意也恰好宣读完毕。她将节奏这块儿始终拿捏得死死地。
这圣旨开头似乎是在指责这四个儿子办事不力,可最后的那一句却是让她身前的四个皇子们均是屏住了呼吸,面色凝重的都能压酸菜了。
氛围也顿时紧张起来。
儿子们都大了这当皇帝的老子还能有什么重要决定得做?那自然是太子之位,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了!
偏偏选在了此刻将他们召回京城,究竟是胡太医之死被父皇知晓了,还是说他们的这一次北上追查刺客便就是一次考验?
萧珏华萧珏衡和萧珏陵皆是不约而同的提心吊胆起来。
若猜测是真,那这刺客的下落并未水落石出,他们的考验自然也并未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