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果然相处得不错。
白珑只觉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约,她能感到猫妖和狐妖之间并不那么相谐,他们似乎只是在她面前维持着表面堪堪和睦,等她稍微一背过目去,他们便瞬时各自划开地盘般,不至势不两立,但也泾渭分明;
她也感觉到他们在她面前会微妙的相争,是因为她是此山的主人?
他们的争“宠”方式不令她生厌,猫妖,飞练,他只站在那里,用那双湛蓝的眸子一看,就好像叫人不由要回思是不是慢待了他,要待他更好一些才是?而狐妖,通眼色,更擅长说话?
但他们却都不和白清离相争。
似乎是默认?
他们都默认了白清离比他们地位更高一等,所以现在需要确立的是他们两只妖之间的地位次序。
白珑在刚回草屋换了身衣裳时就被狐妖叫住,他清清朗朗地弯着眼睛,“恩人姐姐,狐奴想好了……”
狐奴,便是他今日为自己新取的名字。他与她说的正是昨日她要他想的事:
“奴奴想,姐姐说得有理,奴奴是为感谢姐姐,不能反叫姐姐麻烦了,所以奴奴昨夜想一夜,今日又想一白日,姐姐觉得这样可好……”
白珑让他想的是他的报恩是怎么个报法,总得有个时候、章程,总不好就这么在她身边报下去,狐妖便道,自己可以只在她身边到这大典结束的时候,“奴奴在外面也听说了,姐姐师门的这个大典可能要备半年呢,姐姐可能这段时候都忙,不如我在山里帮姐姐洒扫、巡一巡山,或者照顾这些草木花树。”
他笑得不好意思又朗然,“我知道这比不上救命之恩,可总好过什么也帮不上姐姐。”
他又道,他已经想好,在他的家乡里有一件极合适的礼物,等以后他送给她,一齐算他的报恩。
说完赤忱地望她。
白珑略想了想,便点头道好。
不远处,猫妖飞练站在一棵树旁,一只手扶在树上,看着他们说话,咬了咬唇。
不久后,白珑就偶听到他们对话,或者说“短兵交锋”:
“你和她说了什么话?”
徐徐的声音,不轻不沉的音量,是猫妖的声音。
语气自然,仿佛对方不同他解释才是怪事。
狐妖却回音微诧:“这……小练,这不是我不想同你说,而是,是我和姐姐之间的事……说与你,似是不太妥当……”
“姐姐?”
“是呀,我叫恩人姐姐,姐姐同意了呢。”
“哼,学我,”猫妖凛声,“还有,不许叫我什么小练,你的把戏在我这里无用。”
“小……妖友,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最好不要这么说,我和恩人姐姐的事,怎么能被说把戏?”
“随便。把戏也好,花招也罢,你是想留下。和我不一样。我是她的猫……”
……
白珑即便没有看见,也感到了那渐渐浓起来的火意,她直觉自己出现更不好,只得悄悄隐去。
……
回到草屋,白清离刚铺好床,白珑看着他,想着他和两只妖同处时的模样,到底把此事隐去——
猫妖和狐妖……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她插手不合适,也不需告知白清离。
想罢抬眼,见床边的人正望着她,她张口道:“我去前面略转了转。”
他点点头。她道:“不过,看你和他们合得来我就放心了。”
他偏了偏头,白珑察他神色,见他果然只是听她说话,除此外没因为她话里的内容露出半分异色,心中暗道他果然不曾察到妖们间的龃龉。
“今日,公务如何?”
不过令她些微没想到的是,他主动问起了她的公务。
——唔,倒不是说他平日不关心,只是她习惯了他们心绪相通,一般她心绪稳定,不曾波动,他都能知道她应是顺利。
“很顺当。”
是以她顿了一下才说道。
这一说,便不由也回想起白日巡守大界的种种。
“后山大界,你还没近过,我今日才知道……”
原来后山大界跟她以为的不一样,不是威压甚重、令人畏不敢近,反而令她感到很……好。
从心神上,到身体。
心神不惧不怖,身体仿佛被大界里透出的灵气温养,也轻灵舒适。
她不禁将心中话说了出来。
“我也还是第一次离大界这么近。”
“我很喜欢。”
没想到仙祖他老人家这么好……”
白清离听着她的话,眼神一动不动,一字一字,似听得极认真。
……
这夜,白珑看了会书,修炼了半夜,便歇去。
许是这夜与白清离说了许多后山大界,又或是白日在后山大界沾染的余韵的缘故,她入了梦,梦里,她又到了后山大界。
夜色静寂,徐轻的风像怕吓到似的,拂过得极轻。
她如白日一样站在大界近处的山径上。
隐隐约约,她知道在梦里。
这份隐约像微醺时涟漪似的一念。
她站在山道,知道自己应该巡守,可她的双眼却被那道界吸引。
不应当再走近了。
再走近也近不了的——
这里有宗门为保护他们所设的禁制。
但她的脚、脚下的山道,皆有了自己的想法。
它们不受控制地朝那迈步、连山道都在自己缩短变近。
她怔怔然,回神时,已然到大界近前,再而后,她穿过了那道界……
*
白珑再醒来时,天色正将破晓,正是她该起之时。
她睁眼躺在榻上,没有立时起来,她依稀记得自己夜里做了个梦,梦里……
她想不起来梦到什么,但感觉,非常好……
就好像昔年她年幼时难得吃饱了晒到了暖煦的阳光,又或者方到修界吃到的第一颗丹药,那时候师尊说那粒丹并没有多余的用处,只会让她沉年积在躯体里的病疾暗伤祛除了而已,但,她用完那丹,只觉身似飘飘,从未有过的轻盈松灵……
现在,她身上又好似那般舒宜的感觉了……
道不尽的轻松,说不出的舒展。
她就这么躺在榻上,一时竟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地度过了须臾。
好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