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正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说给她。
他没说是某家的独自跌死在了沟里,只说那沟深,村人偶出意外正常,只是这几年似乎出事的多些,
村人们无知,渐渐就生出些流言猜疑,疑心是那沟里有作怪的。
他作为村正,为了村子里安心,也为着不耽误了兽草田的活计,这才外出想办法,
毕竟要是人心惶惶,总是不好,而这种小事又没有真实根据,也不好让仙峰的仙人们知道……
他满怀感动热泪:“多亏有仙姑!俺们村真是得了大运了,叫小人撞上了仙姑奶奶的机缘!”
仙姑:“这……”
仙姑:“既是天道指引贫道今日来此,便会与你走一遭,不过你思量有理,机缘一词,玄妙玄妙,既是与你村机缘,便不好牵涉过多。”
仙姑闭目作掐算状:“今遭我去你村,不可与外人张扬。”
“是,是!”
哈!
果然也怕兽仙峰!
“小人们定遵照仙姑奶奶之意!”
“只是不知供石几何……”
供石,自然是供上灵石了。
仙姑提提眼角一扫,“机缘无价,不过怜你们贫弱,量力即可。”
赵山海:捧出一包灵石,“小人只带这些……”约莫五六十块。
仙姑:“嗯……”
赵山海:“小人家中还有三四十!”
“这是关乎村子的大事,小人愿意都奉上!只是只有这些……”他一脸羞愧,又恳求仰望。
“好吧,”
仙姑到底颔首,拂尘一扬:“当贫道日行一善。”
最后谈拢九十的价格。因为仙姑道,九这个数很好,然后,这九十只是去看那沟渠,若是用到法器、符箓等,须另算钱。
当然,若须收服那作怪之物,亦须加钱。
“贫道法器符箓皆需炼制。”
仙姑飘然若出尘,如是解释道。
“仙姑奶奶肯慈悲助我们,小人们已是感激不尽!本该奉上更多……”
赵山海一脸激动,感怀又卑惭的热泪,霎时又苦着脸心疼又咬牙愿意都奉上,心中却:
呵呵……
他从老八家就收了五百不止!
哈!
到村外,仙姑一改路上飘然出尘、世外人不食人间烟火的表情,拂尘一甩,神情凛然肃然,架势霎时就端起来。
村正暗舒一口气,这下,他就说九百灵石请来的仙姑谁能不信?
龙盘村的村人早已准备好。
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除了那些去灵田的壮年人,几乎都在村口了。
供台置上,牲礼、粮礼、香礼,全都置上。
各家奉上的供礼都摆在台下。
村人分各家各户地站,一般是老祖父母带着小幼,当然也有不一样的,那群十几岁的小少年就集在一起。
八代老夫妻也在,他们身后站着一同发愿要请村正请仙爷镇碎作怪的怨魂的人,多是家中有亲人在沟里出意外的。
那老头怨毒地盯着一方,那里角落站着瘦弱的妇人,正是大妮儿她娘。
“来了!”
“仙爷、姑?”
村人只见村口那条主路的远处,遥遥出现两道人影。
说也奇,这路程当是不近,但他们就是看清:
那青服仙衣,白玉拂尘,款款行来的正是一女修士,且这一时在远路,下一眼已经连她拂尘的白光都看得分明。
“仙、仙姑!”
顿时都伏下。
“仙姑奶奶,这便是小人村的愚民们,全都在这儿了,这是奉物……”
赵山海殷切。
仙姑却没看那些恭奉,只目光随意般从那些村人头上划过:
“不必多话,沟渠在此,尔等带路为先。”
“是,是!”
赵山海引着仙姑往沟那儿去,其后,村人们惶惶:
一时害怕仙姑不满意他们的供奉而降下罚罪;
一时又没想到竟这么就真的请来仙姑,且,果真请来,是不是水沟真有大妮儿怨魂作怪?
一时,八代老夫妇冷哼小声,阴毒地盯大妮儿她娘。
大妮她娘头低得越深。
大妮儿家亲戚越发埋怨。
远远坠开十几步,村人们小心翼翼跟随。
日照当空。
今日天晴无阴云。
沟渠在村子外大咧咧、明晃晃、毫不遮掩地露于众眼中。
仙姑行至沟渠前。
停步。
众人亦停。
村正紧张:希望这仙姑露些“真”本事……
村人们不觉静止屏息。
空气中只有鸟虫啾叫。
忽,仙姑起手!
“叮”
清越的铃声传散。
青服白手,符箓凭空自现。
一张张如蝶似风,环绕仙道纷飞。
——“叮”
仙人踏一步,清铃越一声。
每过数步,纷飞的符箓有一张飞向沟渠上空。
三尺之上,悬而浮停。
一时走过的地方,仙符如一条长蛇。
众人回神,竟不觉间跟着将水沟走绕过。
年轻的村人恍惚,老者则跪拜,“仙姑高术,跟行一遭竟不觉腿疲脚累”……
待她再次停步,众人不觉再次静下。
但见仙姑静步些许,而后拂尘高指,尘丝在长空化过数道,无数的铃声仿佛一霎响起,从轻到急,又由急至缓,
那些悬空的符箓亦同时簌簌,让人不明但一看就玄妙的灵光从那些符箓上散出,
而后某一瞬,铃声和符动共同消失,
仙姑再一拂拂尘,符箓如同疾风迅驰的纸鸯,竟一齐向那张开的手中冲去,
众人、包括村正赵山海,早已跪伏再拜下,等他们抬头,长沟上再无一纸符箓,
仙姑背手肃立:“此间并无魂怪。”
…
…
过了有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没有……?”
嘶哑的声音,带着阴郁怨毒。
村正刚刚都静凝屏气了,这会儿听声才回返现世一般,听这声音半也没有犹豫,准确地转脖子,精准地看向那人堆里跪在最前面的老头。“八哥!”
出声的正是“八代”。
他阴毒地盯赵山海,又抬起眼:“仙姑,真没女鬼怨魂?”
竟敢质疑!
竟敢直视仙姑!
村人们瑟瑟,除了八代妻跟着抬头,苍老的眼神浑浊直勾勾,余下人都将头低得更甚,离他两个近的下意识挪远些。
一只布履近前,仙姑不知何时落脚在了两人前。
“自然,”
“这沟渠没有女鬼怨魂,”
她声音不高,却正肃地送到每个人耳边,“包括你们村中,我的法力已尽数察清。”
微顿,沉下声:“若有不信的,尽可求请他人!”
众人一凛,先时觉声音入耳时,连带身内都耳清目明,五内皆顺般,再听后一句,雷霆震慑般,瞬时:
“谢仙姑,小人不敢……”
“仙姑恕罪,小人们知道没有怨魂了……”
“是,是!大妮儿那孩儿,活着时便老实得很,小老儿原就不信,仙姑慧眼高强……”
人堆里,大妮儿她娘捂住嘴,抽泣呜咽哭出声。
“都快静下!”
村正心中松下提着的半口气,呵斥村民休要嘈乱,同时额外不赞同地皱眉看八代两口子,示意他们噤声,赶快给仙姑告罪。
“仙姑恕罪。”
老头语调平得仿佛行将就木。
老妻瑟缩着跟了一句。
人堆里,大妮儿娘生生一个冷颤,因为老头低头伏身,却侧眼,咧开嘴对她无声阴笑了下。
“不知者不罪,”
头顶,仙姑的声音平平,甚至少了刚才道骨仙风的高然,叹了口气般,“不过,我的性情很不好,你——”
她垂目低看老头二人,“既然出口惹我不快,就罚你——再不能信口胡言罢。”
信口胡言,什么信口胡言,老头猛地抬头,脸上的阴笑还在,就觉当头一符,那符直冲他脸,竟是把他脸都裹包了那般,“你——”
老头想说饶命,但开口却是:“你这贱——”
“嘶!!”
村正眼疾手快,一掌堵住他的嘴。
白珑微微一笑:“从此他说话都只能说真心话。”再造不了谣了。
“老八!你先前说梦见九郎托梦——说大妮儿害的他,难道是假话?!”
“唔、唔”老头被堵嘴说不出,但头却止不住的点。
“你!”
“你……!”
*
沟渠没古怪;
龙盘村人已知九代的死跟大妮儿毫无干系;
末了,白珑给村人一棵树种,“水生木,木克土,植此种于土沟壁,可少祸故。”
——说是树,其实是藤。横生,枝并不粗,但韧,且成网状,将来长成,横织在沟上,便是有人跌进去也能被这藤兜挡住。
最后,收下村正九十灵石。
树藤种四十五,剩下四十五,或可送与春花和倪,这是取之龙盘村人,送与龙盘村人,且村正这灵石,大概也是从他们身上取的。
但,两人呢?
村人中没有,她方才余光看过,四周也不见躲藏。
到村头,
村人齐声:“恭送仙姑奶奶!”
她颔首,拂尘一甩,转身。
【走吧】
她无声对契兽道,同时不着痕迹地牵起他手爪。
然,刚走出一步,契兽忽而抬手一挡,几乎同一时,她眼前变得漆黑。
白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