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难以名状的混沌之地。
幽暗中,难以名状的生物和声音:
【喜……】
【喜爱……】
【唔……】
【爱……】
混沌中的声音也像是无数道扭曲的声音混杂一起,大多时模糊的呓语般,只有偶尔的词句清晰,但渐渐,随着那模糊之物翻滚蛹动,渐渐清晰的语句变长:
【喜欢,她……喜欢……】
【她喜欢你,我……】
【她喜欢我,我们……】
【唔……】
像深渊里动情的吟哦。
【抱。抱……啊……】
【抱回去,抱她……】【要……】
混沌里的幽暗仿佛都染起纵情的红热,那声音愈烂荡,而且带着奇异的感染,仿佛所到之处都将被他染污了似的,只是那荡情没有继续扬昂下去,就像被一股相反的禁力捂堵、克制、强压……
【唔,不……】
【哈,你怕……】
声音消泯而去……
*
几日后,南地某处,云若接到了白珑飞来的纸鹤。
“诸位,”她抬眼,真切地看向四面凶相毕露、杀气腾腾的众人,真诚道,“我的纸鹤到了,能否让我先看一看?”
言语声音乍一听,似乎是在什么访朋问友的和煦熏熏的场合中,可实则:
她对的是四面近乎将她堵截于当中,覆面掩身,显而易见不善的一群人。
更遑论,她身上的法器被缴了去,或者说,是她主动为示无害交由了他们,现在的她,犹如自己拔牙袒腹的老虎。
但她就这么乍着手,一脸真切的对着屋中众人道。
四面无人答话,他们眼神愈加不善,愈加忌惮。
“呵呵。”
这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突兀响起,很显然的,不属于这四周已露面的所有人。他沙哑着道:“把信鹤放给云仙子。”
“主……”“大姐三思……”
沙哑声:“给她。”
那诸多声音便不再劝,收敛法力,但见那仿佛被凝住了信鹤便又向云若而去。
“多谢。”
云若神情先是真切地对着无名处道了谢,而后才伸手托住信鹤看起来。
“哦,是我前情人妖丹的事,我托人洗净他妖丹来着,现在妖丹净好了,人和我说一声……”
“早听说合欢谷人情真爱切,今日得见云仙子果然名不虚传……”
沙哑的女声仿佛赞赏,可话落,屋中气势骤然一变!
*
“若若收到信了。”
白珑看着信引变成一只跃舞的鹤然后渐渐消失,说道。
前日,她终于将妖丹净化好,便给云若去了信,只是净化妖丹所耗的灵气比她预想的更多,妖丹净化花了三日,她修整已花两日。
她脸上还有苍白的余韵,半靠在榻上看信引的样子,能看出唇上的血色淡薄,还未全然恢复。
草屋窗前的木桌边,白清离盛着今日的安神汤。
净化妖丹时她在石洞府,之后灵气被耗空,为方便清离照顾,她同意被他搬来了草屋这边。
此时他闻言,有所感地望过来。
白珑面有思量,“我想……”
白清离端着小碗走过来。
白珑:“我感觉再有两三日能恢复,多亏你的补汤,”她道,“到时我们去西洲。”
*
西洲。
“跑!”
粘稠的,深暗的,仿佛黑夜里一样的天和地,可分明,这应该是晴日烈空……
“浮儿!跑!”
撕声厉音。
是了,是午时,是正当阳……
天地仿佛裂分成截然的两界,一段晴阳,一段粘暗,他瞬驰在晴阳和粘暗的界点,黑暗不断将他吞没,他亦不断奔出……
“不许回头!”
“浮儿!”
“除了母亲的话!谁都不要信!”
“你爹,你叔伯,祖父,叔祖,都疯了!”
“你爹要杀你。”
“跑!”
“为娘为你辟出的生路,不许辜负……”
跑,
跑!
花浮的神智除了这一念,再无其他。
母亲的话像另一个世间的他听到的,连同他自己也是。
不然,怎会若此?
怎会,怎会……
‘……怎么了?浮公子。’
‘唔,没甚,我觉得……’
觉得?觉得什么?
是了,觉得不对劲,觉得,心里不知缘故的不踏实……
‘浮公子?’
‘你们先行,本公子随后就来……’
‘哎——浮公子——’
是了,随后,他打算随后再去的,今早,阿娘让他去九耀城一趟……
‘……浮儿,这事是娘的私事,你爹都不知道,娘思来想去只有你,你替娘去办好吗?不要惊动你爹他们……’
他想不起娘让他办的是什么事了,只是娘那时的神情语气那般清晰,阿娘,母亲,原来,原来……
呼——
吼——
很奇怪,身后追扑的恶暗应当是无声的,他却仿佛听到了它的号啸,娘……花浮心里泛起哭泪,他要被追上了,他的五感和神识都在发出着示警的尖啸,他预感到了绝望……
吼——
犹如遮天蔽日中一粒浮蝶,那暗吞过了他。
……
“什么?”
白珑怔愣,话出口时思绪滞住着,以致她的话也听起来愣怔怔的。
“呵。”
对坐的金丹呵笑一声,“没听过?”
的确,这般近的距离,他们都在一张桌前对坐了,不可能存在她没听清楚的可能,那就是没听说过——太过诧异震惊反而不可置信咯?
此时正是在任务堂二层之中,在座的金丹们本就对她这个新加入的克煞之人有所不满,现下才开始议事就听她这么怔问,那个与她对坐的金丹男真人登时没有忍住,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赵师兄见多识广,白同门的确是刚刚入任务堂,就遇上这等程度的妖鬼患。”开口的竟是秦穹。
他坐在座次不高不低的位置,穿着暗金法衣,气质稳静,竟令人第一时间不再能注意到他。
乃至此时一开口,白珑才再次后知后觉看向他。
秦穹的语气像是对她没有过往那些龃龉,当然也不像对她多友善,他只是如对宗门中任何一个平平交集的同僚那样,平平无波的开口,“西洲,发生了‘夷族’事件,且消弭的是西洲第一家族,花家。”
夷族,消弭,花家,白珑怔怔……
秦穹看一眼她,“白同门没听过吧,夷族。”
“凡界里说是处置一整个家族,连直系带旁亲全部诛尽的词,用在我们这,就是妖鬼祸患——嗯,也是同一个意思,妖鬼祸患下,一整个家族,都消弭了。”
“字面意思哦。”
“消弭。”
“那家族的人,物件,东西,法器,房子,连同那地方——都消失了呢……”
方才的赵姓金丹与另几个金丹不着痕迹地互看一眼,看来,这秦穹对白克煞仍旧怀恨未去,明面解释,实际讽嘲她无知,看来不久前他帮白珑一事果是因为杳冥峰主的‘盛情难却’,他果然也记到了白克煞身上……
在座余人是何心绪白珑已无余力去管,她此刻脑海已全被秦穹的话占据。
“你,你是说,花家全族人……”
“全都消陨了。”
另一个钱姓金丹接口,没有赵真人的阴阳针对,也没有秦穹的平平直述,他倒像是和和气气公事公办般,只想平和的解答白珑的疑问,以让此次议事按常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