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陶桃和姜芝远四处奔走，为行动做最后准备。虽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以及会有什么后果。但当看到百姓饥肠辘辘的样子时，他们俩就会更有干劲，更想为这些乡亲尽一份力。
至于其它的，倒显得没那么重要。
五天后，雄州县衙。
来自京城的人马浩浩荡荡，从北门一路进入雄州城内，准备将收到的粮食全部带回。周围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两名钦差，所以早早就向来者报告，生怕中间出现什么误会。
毕竟两边都是惹不起的，作为公门中人肯定不能犯这种糊涂。只要他们能够平安离开雄州，就算自己万事大吉。
这正是陶桃和姜芝远想要的，不然下面的计划就没办法实行了。
幸运的是，派来的人恰好他们俩都认识。
“真想不到，快一年没见，二位的变化竟有如此之大。”
陶桃顽皮地眨眨眼睛，对来人说：
“张少卿，我们俩这几个月风餐露宿，肯定没法和京城里比。想要找到来自民间的美食，肯定要吃点苦头。
“还请你回去之后别和我爹提，否则他又要唠叨。”
姜芝远也随之附和：“是啊，张大人，卑职和陶三小姐走南闯北，搜集了许多京城里从未见过的美味。至于这些风吹日晒，倒也在情理之中。
“望大人您多多体谅，切勿责怪卑职。”
他们俩一唱一和，搞得光禄寺少卿张成根本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是奉命来这边押运粮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其它的事情。
结果遇到这两人，上来就是反驳外加阴阳怪气，好似想要找茬吵架一般。
张成走上前，对离得较近的陶桃说：
“小桃啊，陛下那边一直在等着你们手里的菜单，你们还是尽快回京城比较好。
“押运粮食这种活，我可不敢劳烦二位钦差来帮忙。万一要是磕着碰着，陶寺卿肯定会责怪我。
“所以你们先去休息，等这边忙完了再派人来接你们。”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张成走到姜芝远面前，示意他跟自己到远处。
甚至还特意观察周围，防止有人在一旁偷听。
“你们俩写的那几份奏折，陛下全都看过。都察院里那些言官火冒三丈，差点和咱们光禄寺争起来。再加上鸿胪寺的林少卿被查办，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都以为陛下要有所动作，好多人称病不朝，甚至辞官归田。
“陶桃一个小丫头不懂事就算了，你作为新任寺丞怎么也跟着犯糊涂？好好写你们的菜单，到皇帝面前领赏就是，何必去管那些闲事，搞得都察院和鸿胪寺都下不来台。”
“这些话我是看在咱们同为光禄寺中人的份上才说的，你小子可别当耳旁风。真要是回去之后有人刁难你，千万记住不要辩驳，好好做你该做的事。
“再搞出什么名堂来，别说陶大人和我，就是陛下那边不介意，恐怕都无法让文武百官满意。”
说完，张成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径直带领随从往县衙里走，没有再去理会姜芝远和陶桃。
毕竟他们俩算不上正统钦差，充其量也只是被派到民间公干而已。作为少卿能够提点几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就这还要看在那丫头是寺卿大人女儿的面子上，否则单凭那个寒门书生，压根不值得自己如此重视。
反正这次前来雄州是为了运粮，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抓紧回复交差才是正事。
殊不知，后面发生的一切将会印证他刚才的话语。
众人走进雄州县衙，在县令的带领下来到后院，准备把所有粮食全部装车。
但在看清具体数目后，不免发出唏嘘声。
“贵县，我们不是提前半月就让你们开始征收吗？”张成指着角落里那些麻袋，“怎么一共就这点儿粮食？
“要是让陶大人知道，你恐怕就得好好交代一下了。”
县令此时战战兢兢，不时回头张望身后的陶桃和姜芝远，仿佛十分为难：
“少卿大人，雄州这两年收成不好，百姓手里没多少粮食，就这些能收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您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两位钦差。”
众人纷纷投去眼神，想要知道他们俩会作何言语，举手投足间显出期待。
陶桃扬起嘴角，走上前若无其事地说：
“张叔叔，这位县令并没说错。雄州本来就比较穷，很多百姓在这里都是勒紧腰带过日子。
“现在朝廷又要大肆征粮，搞得这里民不聊生，只能背井离乡去逃难。剩下这点粮食，恐怕是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
“要是觉得我言过其实，叔叔可以问问姜芝远。他是在雄州长大的，对这边再了解不过。”
光禄寺的部众听到她这样描述，不由自主有些反胃。毕竟从嘴里抠粮食这种画面实在经不得细想，换成谁都会有所反应。
幸好还有个当地人，也许能说几句好话来。
姜芝远清清嗓子，面色异常凝重：
“陶桃说得一点没错，我家乡从来都是贫瘠之地。在下刻苦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家乡变得富饶，不再让乡亲们忍饥挨饿。
“谁想到朝廷竟然这时候派人来雄州征粮，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啊。”
言罢，两人一同唉声叹气。
张成实在按捺不住，走过去将他们拉到旁边，厉声质问：
“你们两个到底想干什么？光禄寺要粮食是为了招待来京城参加琴音盛会的乐团，又不是来搜刮民脂民膏。
“刚才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知道吗？”
陶桃并没有做什么反应，还是一脸无辜模样：
“张叔叔别着急啊，我和姜寺丞不过是回答了问题，您何必如此介意？”
姜芝远也在旁边说道：“没错，张大人，雄州情况的确如此，卑职也没法粉饰太平。”
“粉饰太平？你们今天是成心拆光禄寺的台吧？”张成气得咬牙切齿，“这里的百姓是穷是富我没兴趣知道，抓紧把粮食运回去才能交差。
“否则误了时辰，陶大人肯定要责怪咱们一番。即便你是他女儿，也没法置身事外。”
她只是笑笑，好像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因为不用说，她对于父亲的性子也了如指掌。
但这次既然下了决心，就肯定要搞出点动静来。至于现在，反而需要暂时偃旗息鼓。
只为了后面能上演更大的戏码。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粮食装车啊！”
面对少卿的命令，光禄寺的部众们不敢怠慢，连忙开始搬运麻袋装上马车。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院子里那些粮食就被搬空，却只装满四五辆车。
而后面那十几辆马车，全都空空如也。
张成望着那少得可怜的几袋粮食，脸上愁云密布。若是真只有这么点，回去肯定没办法交差。
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所有惩罚只会让自己来担，压根不会连累到身后这两个年轻人。毕竟他们手里有皇帝想要的菜单，单凭这个就能免去不少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俩也参与进征粮这件事。
“陶小姐，姜寺丞，你们从南边一路过来，肯定知道哪里有粮食。现在光禄寺有需要，能不能帮忙找找哪里能有余粮？
“听说这次陶大人那边跟陛下面前保证过，三小姐应该不会让令尊难办吧？”
陶桃忍不住笑出声来：“张叔叔真是客气，刚才你怎么不这样好好商量？周边几座城有没有粮食我不知道，南边的邺城倒是挺富裕的。
“难道说，您没办法索要邺城的粮食？”
张成没有再理会她，后槽牙都快要咬碎。若非看在她是寺卿女儿的份上，非得把她骂得抬不起头来。
但正在这时，光禄寺下属忽然来报：
“不好了，张大人，通往京城的官道被堵死了！”
在场的其他人立刻怔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明明来时还是好好的，怎么片刻工夫就有人将官道阻截住。
若是这样，今天肯定没办法按时赶回京城。
张成同样知道这一点，连忙带人登上城楼查看。而陶桃和姜芝远默默跟在身后，不做任何言语。
“真是怪事，怎么全是圆木挡在路中间？不会是哪家运的木头从车上掉落，害怕被官府罚，直接逃跑了吧？”
一个下属凑过来，询问道：“张少卿，您看咱们要不要······”
“赶紧把木头从官道上移开，否则还会有更多马车被堵在那里。”张成回头命令光禄寺部众，“所有人立刻过去，绝对不能让拥堵发生。否则后面就算移开，咱们这些粮食也会被堵在路上。”
“是，大人！”
话音刚落，光禄寺差役跟随张成走下城楼，浩浩荡荡离开雄州，准备过去将那些障碍清理干净。那几车粮食留在城里，交给县衙里的衙役来看管。
反正周围全部都是官差，料定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然而，这恰恰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步。
陶桃和姜芝远站在城门内，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