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生最恨不求上进、整天嘻嘻哈哈的学生,待会儿不仅得找霍三东知,让他好好训训这个女儿,而且还要把闹事的都给抓过来。
好好的书院变成尽知道贪玩享乐的地方,成何体统!
“为什么?”宋楚楚没料到自己的光辉事迹已经传到了眼前两人这里,“我刚刚已经问过了,书院的比赛不要求必须是院里的书生。”
“现在要求了,你一个女子不好好回家做女红,到这添什么乱?难道又要挑几个夫婿,抢人回去?我若是霍三东知,早就把你这么个不肖女逐出家门了。”
原本还以为她做起了生意,多少能有点改变。
现在看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两位夫子同时指着自己破口大骂,宋楚楚扭动手腕,有些嘲弄:“几位都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事实胜于雄辩的道理?且不说这个,开口闭口提及家人,嘴上总得积点儿德吧?”
客气是留给说话能把门的人的,而不是给他们这种人。
她也懒得再搭理,目光在长桌上扫射,搜寻到了目标后,大手一挥便在纸上留下了大名。
也不管答应没答应,自顾自丢下笔。
直把沈夫子气得手指颤巍巍乱晃。
“什么东西!书院怎么能进来这种货色,还想报名?只要有我在,她宋楚楚就休想去!”
沈夫子抓着桌上的那张纸,揉成一团狠狠丢开。
要不是顾忌着有外人在,他还得直接在纸团上吐几口唾沫了。
望着纸团,李夫子却有别的打算,抚着长须:“我却是觉得,让她去反而能不费吹灰之力给个教训。”
“你莫不是被气糊涂了吧?”沈夫子眼睛瞪得老大:“她惹出了什么事,你我二人担待得起?别说报复,没惹祸上身就不错了。”
话是这么说。
书法比赛这么大的事,谁出什么乱子,免不得遭到书院上上下下的谩骂。
先前宋楚楚惹事生非的那些事,用句人尽皆知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他们俩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夫子,挡不住她的威胁也不是没可能。
她一个做饭的就算再有能耐,难不成还能被王逸少赵子昂这样的大家突然上身,写下一手好字来?
等她输了,到时要杀要剐还不都是听他们的。
如此好的机会,错过了不得拍大腿?
沈夫子总算明白了他的打算,一骨碌坐起身:“还是你办法多,那你说说,我待会儿该做些什么?”
两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若是瞧见了纸上再随手不过的字迹,就不会这么想了。
暮云四合。
总算报上名,宋楚楚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东边是书院用来晨读的地方,大而宽,用来作一些比赛,再合适不过。
时不时便有蓝白衣裳相间的书生脚下匆匆,她大概也猜到了,跟上他们。
难得有这么多书生聚集在一起,偏也没有再接赌注的话题。每个人脸上都透着和年纪不符的成熟。
这番情形,倒像是再等什么人。
宋楚楚皱着眉,还没来得及问便有一大群少年进来,替她解了疑惑。
比起他们,门外来的红白衣裳书生个个得意洋洋,脚步懒散。
甚至在看到他们后,还哈哈大笑起来:“看这群只知道死读书的,怎么着,是在等着你爷爷我吗?”
“你爷爷我已经过来了,这么仰慕我们,不如有点儿自知之明,直接认输投降得了。我们青山书院宽宏大量,也不跟你们计较白跑一趟了。”
气得她身边一位年纪大些的书生,气得直剁脚。
“好了伤疤忘了疼,他们是不记得被打得屁滚尿流,哇哇大哭的模样吧!无耻之尤,真是不要脸!”
也好意思叫什么青山书院,青山要是这样,还不如都塌完算了。
这边领头的是宋坚,握了握拳,也没把他们当做一回事,冷声道:“好在定胜负不是靠嘴皮子功夫,否则我们还真比不过青山书院。”
要不怎么说宋坚这张嘴,杀人于无形呢。
轻飘飘一句话,立马惹得对面狂吠不已。
直到几位夫子出声,才算是安静下来。
“好了好了,都是同窗,有什么好吵的。”谭夫子摆了摆手,笑得脸上的褶子更多了。
以往总是要让他们相互之间好好搓搓锐气,可惜青山学院从来没得过几次嘴皮子上的便宜。
刘夫子狠狠剜身边没用的弟子一眼,暴怒道:“谁跟你们是同窗?!青山书院的书生往后可都是要进朝堂的。我们可是特意请来了白家高人来指导,今日比赛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定了。”
白家?
那不是亭长家么,听说他们为了女儿,特意请了颇有名气的举人来教书。
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本事,居然能从亭长家请人过来。这么说来,今日的胜负还真说不定了。
青山学校一进屋,外边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谭夫子平日里是对他们严厉了些,可关键时刻,比谁都要更护着他们。
好些书生都对他有所改观,在心里默默保证以后一定要好好听课。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眼下,听几个夫子轮流嘱托几句,也就放人进去了。
书法比赛一向比其他枯燥无趣,但这回由着还有村民来参观的原因,夫子们绞尽了脑汁,才想出几个有意思的。
每轮十位学生上去,各学院五人,按一柱香为期限,最先完成的,并且由他们共同打分的最高分便是今日的魁首。
宋楚楚今日才报的名,自然被排到了最后。她也不着急,找了一处方便观摩的地方坐下来。
第一轮便是刘夫子他们所出的,写几句《大学》中的行、楷、草。
一则在考书生们的学问,二则才是看毛笔字的水平。
齐柏便是青山书院方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得意洋洋掏出徽州狼毫,无形之中胜了在场所有人一大截。
谁不知道徽州狼毫是堪比上供朝廷的墨宝,价格高昂,一笔难求。
手上拿着这样好的毛笔,光是在墨迹上便能甩旁人一大截。
这笔落在他手里,还真是有些暴遣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