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道兵医院的医护人员们很人性的在旁边的泥坯房置上了一个私密的隔间。
铁道兵一线人员得慢性病的很多,军官不愿意让战士知道自己有病,说是影响指挥员的威信,所以很多人都极力隐瞒病情,等到发现的时候已是病入膏肓。
不过,那是前些年的事了,这些年医护人员也与时俱进了,检查的时候把人隔开,进入了私密环境,听到的真话就会多些,便于及早发现问题。
严开明前胸后背被捶了几个遍,不咳嗽也咳嗽了,不过当着白护士长的面,他忍着,腰挺着倍直。
“小杨,我的听诊器可能有些不好用,你帮我找马大夫换一个。”白莎燕说。
“不好使?不太可能吧。”小杨疑惑着。
不过白莎燕是护士长,威信较高,小护士尽管疑惑,却不敢当面质疑,不就是换一个嘛。
小杨出了门,隔间里就剩下严开明与白莎燕了。
“咳——”
白莎燕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件事委屈你了,我代我的战友向你道个歉,她的感谢不诚恳,不过我记住你啦,以后有什么事到医院来找我,给我递个信也行,能帮的我一定帮忙。”
白莎燕的话让严开明禁住一阵脸红,什么听诊器坏了,全是为了说这番话的借口,虽说有些事需要背着人,不过搞得像地下工作似的,何况……
这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吧。
“白护士长呀,是我对不起你呀……”
严开明很忐忑,他害怕本该保密的事泄露出去后,白护士长会生气,但是本心的他又不想欺瞒,于是把徐老兵也知道事情真相的事坦白了。
看着他几乎带着哭腔的坦白,白莎燕哭笑不得。
这位新兵太诚实了,就算不讲自己也不会知道,事后哪怕事情传出去了白莎燕也不会说什么,毕竟哪有永远藏得住的秘密?
“没什么的,说到底还是我们该感谢你,你放心吧,小徐是不会说出去的。”
白护士长说话柔声细语的,听在耳朵里是极好听,可她为什么那么肯定?
虽然没有答案,可严开明没有追问,真想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呀,这样就能一直和白护士在一起。
屋内烤着炭盆,严开明红通通的脸还可以解释为是热的,不然白护士长非发现自己那点小心思不可。
体检一个个进去,检查完就在房子外整队集合。
刘高卓看严开明的眼神说不上喜欢,至少态度不比之前好多少。
“快点入列。”
“是。”
严开明的精神还没从白护士那里缓和回来,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的,就是这状态让刘高卓不喜,一个兵怎么就没点兵样子,至少要精精神神的吧。
“你不会是有什么病吧,怎么就你检查了那么久?”刘高卓冷着脸说。
“啊?没……”严开明害怕被看出小心思,反而越说越结巴:“听诊器……那个听诊器坏了……”
就在刘高卓觉得异样,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一声闷响轰隆隆地传过来。
“隧道!是隧道方向……”
“糟了!”
老连长听惯了工地上的声音,这闷声太熟悉不过了。
“全连集合,带工具准备救人!”
隧道塌方了!
这个时候别说体检了,什么工作都得停下,初步判断是隧道塌方,但是塌方程度如何,有没有伤亡暂且不知道。
不论工地上还是营地里的战士,全得抄家伙冲上去,懵懂的小兵也就罢了,有经验的指战员脑子全画上了大大的问号,不是说硬岩隧道吗?怎么就塌方了?
不止是各连队官兵,团机关主要干部也到齐了。
隧道口的烟尘还没散去,先前工地上的官兵最熟悉情况,团长一到马上汇报。
“塌方区域是隧道中段,五连一部正在掌子面作业,大约三十多人被困洞中。”
团长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害怕什么来什么,先前两起事故可以说是意外,那么这起事故就是人为功课没做好了,他把目光落在身旁一位五十几许的技术人员身上
与印象中的知识分子不同的是这位技术人员穿着普通的军装,只是头发比较长,微微分开黑发里掺杂着些许银丝,只见他两支手拄着一根大手杖,打眼望着整座山丘,又环顾四周地形,仅仅几分钟就笃定地说。
“单靠雪山化的水很难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形成湍急的河流,我断定山体里有暗河,水量还很大。”
这个判断一下子让团机关的干部蒙了一脸灰。
宣传干事有些不敢相信的上前问:“汪工,你不会判断错了吧。”
“怎么可能?硬岩只是表面,虽然暂时还无法判断出具体地质构成,但是从表面上看,这座山的地质结构十分复杂,当初勘探的时候怎么这么马虎,武断的判断为硬岩是要吃大亏的。”
“那现在怎么办?”团长问。
全团现在似乎为这位汪工为首了。
汪工手杖一挥说道:“没事,才掘进一百多米,表面也没见涌水,应该是普通碎石带塌陷,抓紧时间清理,抢救人应该来得及。”
团长微微松了一口气,立即部署救援。
大石头扒开一层又一层,似乎在印证汪工的话,碎石与沙土混合的土层从战士们手中的工具下被挖掘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宝贵的八小时抢救时间也在流逝。
断面实在太小,全团空有人多使不上力气,轮到九连时,太阳已经偏西。
“掌灯!”
一盏盏煤气灯被运进隧道,官兵们摸着黑尚且挥舞镐锄,有了亮度后干劲更加十足。
严开明挥着铁锹,愤愤地挖着砂石,这种土质最难挖掘,石不石,沙不沙的,一锹下去铲到硬东西,插不进去,只能带出一点点土,照这个速度何时才能把被困的战友抢救出来。
所有人如严开明一样,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像,只有救人两个字。
老连长细数着掘进的米数凭借脑中的印象就能估算出两者的大概距离。
“从事发到现在已经掘进六七个小时了,别的不怕就怕里面缺氧……”老连长经验丰富,他向团长汇报的时候很果断。
团长凝思,如果什么也不顾,埋头硬掘,是要担后果的。
“果然是沙土,看样子已经很近了。”汪工在作业面边查看边说。
“您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里面塌下来的地方没有硬岩,那么可以打进去两三根钢管试试,这样就可以清楚里面的情况了。”
话音刚落,一位干事从洞口匆匆跑到团长耳朵低语。
团长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挥挥手,然后对作业面的战士说:“中央来电话了,领袖很关心我们战士,他老人家要我们一定要救出自己的战友。”
“嗷”的一声,九连沸腾了,连中央都知道他们在救人,说明他们这个工程的受重视程度高啊,出于对领䄂的热爱,手中的工具顿时快了数倍不止。
“打钢管,要快!”团长对老连长下达了命令。
不一会儿几位健壮的战士抬着钢管进了隧道,随之抬进来的还有风枪。
刘高卓首当其冲,抬起风枪在沙壁上突进一个大眼儿,随后把一根钢管打进去,另一个风枪手如法炮制,然而风枪打过眼儿很快被沙土填埋了,钢管根本插不进去。
焦急的战士们满头大汗。
“用大锤!”老连长果然地下令道。
很快就把四根钢管楔进沙墙,有经验的老兵抡起大锤“叮叮当当”的把钢管砸进壁中。
“使劲!”
很快,第一根钢管撞到了硬物,任由大锤砸出火星怎么也砸不进去。
“我这边也是!”
沙混石。
这种塌方是最难处理的,遇到阻碍的小队立即换位置,然而这两个小队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没抡几下就遇到硬物,负责指挥的班长很沮丧。
第三根钢管在打进去三米左右的时候也受阻了,只有严开明抬着的这根还很顺利。
“砸!”
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组上了,恨不得都亲自伸手上去抡锤。
本来也没期望所有钢管都砸穿过去,只要有一根凿穿就算成功。
臂肌粗壮的老兵把铁锤抡得浑圆,均衡有力的一点点推进着钢管前进。
严开明握紧钢管的手都被震麻木了,可他浑然不觉,心里念叨的是被填埋在里面的战友,突然他的手上一松,那一头只是发出轻微的声音,但是全连战士为之欢呼,这意味着沙壁被凿穿了。
“有没有人!听得见吗?”老连长拔开严开明,对着钢管口向里面喊。
这是一根救命的钢管,里面的人在被埋的一瞬间有些惊慌,很快在有经验的班排长带领下安静了下来就地等待救援,然而暗无天日的等待并不是一个好滋味,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洞中的氧气越来越少。
尽管只是插进来一根钢管,但对洞内已炎热得无法忍耐的情况无异于救命稻草。
严开明的耳朵贴着钢管壁,清晰地听见里面的回音。
“我们都还活着,没有人受伤,谢谢同志们!”
九连的战士激动得流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