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得高连长英明,及时把车队停下来,否则这样的风,足以致全连车毁人亡。
原本还有一丝光亮的后车厢此时伸手不见五指,耳畔不住传来沙石吹进车厢的声音,即使紧挨着的两个人说话都需要喊才能听见,然而这么可怕的风已经把两人吓傻了,聊人生聊理想的心情全被吹到九宵云外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蒙车厢的帆布本来系得很结实,狂风突然加力,一道风流风硬生生的扯开了一根带子,随后受力面更大的帆布被彻底掀开。
严开明惊异于大自然恐怖的力量的同时,试图用人力阻止帆布帘继续飞散,他努了几把力,却发现人力与强风抗衡是这么吃力,好容易拉住布帘的一角,却根本拉不住。
白莎燕也过来帮忙,就在两人携力将吹起的布帘将将拉回来,突然又是一股强风袭来。
“啊!”
白莎燕本能的尖叫。
蒙车的帆布整张被掀起,卡车后厢再无任何遮掩,车上的物资稀里哗啦的被吹飞。
白莎燕那娇小的身躯差一点就被风吹跑,身子一歪就要往车下栽,严开明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的拉住了她。
当劲风头过后才发现,白莎燕偷偷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护在身下,借着狂风缝隙中微弱的光,她第一次从这种角度近距离观察严开明。
多么正气的一张脸啊,好似黑白电影里那些演正派人物的明星一般。
男人的神经总是大条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严开明并没有注意于白莎燕神色间的异样,两人躲在卡车斗里根本不敢抬头,那模样别提多狼狈了。
偷偷瞄了一眼周围,好几辆车的帆布都被吹跑,物资散落一地。
米面还好,脱水蔬菜可避免不了被蹂躏的命运,整袋整袋的掀到旷野里,成了大自然的佐料。
“开明同志!”
“什么——”
白莎燕扯着脖子喊,可是她那打小说吴侬细语的嗓子即使放开了也斗不过风,严开明根本没听清。
无奈白莎燕只好附耳喊道:“把我放开!”
严开明这才意识到这个动作相当不雅,刚才还可以说情急,再这样下去说成耍流氓也不为过了。
两人眯缝着眼睛,蜷缩在一起,尽量躲避着风头。
这大自然恐怖如斯,帆布棚仅仅被吹开几分钟,车斗里已经堆上了厚厚一层沙,豆大的石子打在脸上让人生疼。
风呼啸着,严开明用身体挡住风头,稳稳地把白莎燕护在背后,担心沙石打破她娇艳的脸庞,又担心刚才的举动让白莎燕过于尴尬。
白莎燕拉了拉严开明,在他耳畔喊道:“别强撑,俯到挡板下!”
两人匍匐着,利用卡车挡板暂避了风头。
严开明用身体制造了一个狭小的避风港,这里除了耳朵还在被疯狂的大风恐吓,身体是安全的。
狂风中看不清白莎燕的脸,如果可以看到便可以去猜测脸颊那抹的绯红真正的含义。
就这样,在听凭狂风肆虐的几个小时内,无意间制造出的二人空间里一种感情在悄然升腾,直到张牙舞爪的狂风也疲倦了,渐渐撤去的扬沙逐渐还给葫芦口一个本来的天空。
风停了。
方才的狂风仿佛做梦一样,来得突然,褪去得也干净,但是给人留下的恐惧太深,以至于时不时卷起几个小旋风也会让人惊惧不已,以为又是起风的征光。
汽车连被狂吹得极为狼狈,七辆大军卡,只有两辆的帆布是完好的,物资更是惨不忍睹,至少被风吹走二分之一,风小后大家便开始组织抢救物资。
严开明起身时看到避风的夹角居然留下了人形印迹,在确认白莎燕安然无恙后,总算松了一口气,立即参与到抢救物资的队伍中。
“我姐和你在一起坐了一路?”徐复文吓讶于这个场景的转换,自己只是稍稍提点了这个榆木脑袋一下子,有可能发展得这么快吗?
想不通这个看似老实的家伙究竟使了什么魔法,看他虽是一脸自然,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喂,小汪呢?”严开明把一箱基本完好的蔬菜装上车,这才发现,这台车应该是汪建国坐的那辆。
“在……哎?”徐复文环视一周,并没有在抢救物资的人群中找到汪建国的影子。
两人这才慌了,回来的主要任务是啥呀,护送小汪啊,两个堂堂铁道兵战士还能活生生把人弄丢了?
“汪建国——”
两人扯着脖子在附近喊了半天不见回应,狂风早把地面上一切痕迹都扫平殆尽,若是这小子是刚才起风时候走丢的,那还能上哪里找?
“什么?汪总工的儿子?”高志远也觉得头大,若非鬼迷心窍,自己完全没必要与这群人有接触,结果鱼没吃着,还惹了一身腥。
“不会让风吹跑了吧。”有人说。
刚才的风真的很恐怖,可要说真能把人吹多远也不尽然,周边都是一马平川的大戈壁,放眼一望就是好几公里,一个大活人是不可能被吹那么远的。
“这小子八成是自己走出去的。”小小年纪的谭雅却出奇的淡定,她在两堆大米之间找到了半个石榴,一看就是精心藏好的。
举着石榴,谭雅说道:“他应该是想返回的,结果迷了路。”
风的威力大家都领教过了,保养得极好的大解放表面已是坑坑洼洼,人走进那样的风里会怎样?众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高连长,这条路您熟,您给拿个主意吧。”徐复文上去就给戴了一顶高帽。
这倒是有些多余,别说是新入伍的战士,就是普通百姓也不能不管。
高志远当即下令,以避风地为原点,七辆军卡向七个不同方向搜索十公里,不管有没有找到人再返回原点集合。
在那样的狂风下,十公里已经是人能走出去的极限了。
车开得很慢,严开明把着车架,焦急地望着昏黄的砂土地,每一块石头,每一个小沙包都不放过,他有些懊恼没看护好小汪同志,如果出了问题,怎么对得起汪总工的栽培?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越来越凉。
看出他的焦急,白莎燕安慰道:“别担心,就算我们这边找不到,还有其它方向呢。”
严开明眉头紧锁,说道:“你说那么大的风,他跳出车外干嘛?”
“也许是为了抢救物资吧,这一点我们的觉悟倒不如小汪了。”
“……”
从小汪把石榴藏好的举动上看,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从小受过良好教育的他一心想抢救回那些被风吹跑的物资,精神可嘉,却也太鲁莽了。
“那是什么?”白莎燕一指前方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石灰岩,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石块根部隆起的沙包表面露出一个军用挎包。
顺着白莎燕手指的方向,严开明伸长了脖子大叫:“是小汪的挎包!是小汪的挎包!”
两人兴奋地拍着驾驶楼大喊:“停车!快停车!”
驾驶驶发现了情况,连忙刹车,两人跳下车直奔岩石而去。
背包下是一层沙土,汪建国一定是想在这里避风,结果被风沙埋了。
扒开沙子时发现他已经奄奄一息,手里居然还抱着一箱脱水蔬菜,他真的是去抢救物资去了。
“是缺水!快!”白莎燕护理经验丰富,看着汪建国干白的嘴唇立即知道问题关键。
严开明扭开水壶,按照白莎燕的指示,小心翼翼的将水慢慢倒进汪建国的口中,过了一小会儿,小汪的气息平静了许多。
“没事,醒过来就好了。”
有了白莎燕的保证,严开明松了一口气,把汪建国安置在驾驶楼里,白莎燕在一旁护理,卡车驱车返回了。
其他几个方向均没有发现,高志远的情绪差到了极点。
“无组织无纪律,你们接回来的是什么兵!”
虽然人安然无恙,但是高志远还是把气撒到了严开明等人的身上,连带着对白莎燕也没留好脸色。
徐复文连连道歉,严开明也跟着连鞠了几个躬,可是道歉哪里能平复高志远心中的怒气。
“处分!这样的兵一定得给处分!我向上级打报告。”
“高连长。”白莎燕站了出来:“这个小战士虽然冒失了一些,但也是为了抢救部队物资才在风沙里迷了路,一个处分可是要毁了他的。”
高志远手一挥吼道:“那么大的风怎么抢救?他要是死了,挨处分的该是我啦!”
严开明说道:“高连长,小汪还在昏迷中,回头让他亲自写检讨可以吗?”
严开明不说话还好,一张口高志远的火气更收不住了,指着严开明的鼻子喊:“带你们回来已经是违反原则了,如今还出了这种事,等着吧!”
说完,高志远气哼哼的跳上车,重重地关上车门。
汪建国醒来的时候在师医院,朦胧中他一直觉得有一双温柔的手在照顾他,直到他睁开眼看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他醒了。”
尽管知道他不会有事,白莎燕还是很高兴。
谭雅的妈妈是特务连的干部,她嫌特务连无聊,总嚷着要往隧道跑,她的妈妈怎么会允许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说是去医院看白阿姨。
汪建国醒时,谭雅刚好在。
尽管汪建国比谭雅年龄大,可是他毛燥的个性从这次风灾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谭雅十分不屑。
“汪伯伯名气那么大怎么会有个这么冒失的儿子啊。”
谭雅的话让汪建国面色一红,不知道该接什么。
“我说你小小年纪舌头怎么那么毒,当心长大嫁不出去。”白莎燕也不比谭雅大几岁,却一直拿她当小孩子。
“白阿姨这次倒不虚此行,已经觅得如意郎君了吧。”谭雅嘴毒,眼睛也尖。
“你个死丫头!”白莎燕抄起手作势要打,可又哪舍得真打,不一会儿她把手收回来,双眼有些出神地自语道,“也不知道小汪处分的事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