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星西半球的山坳里,藤蔓如锈蚀的铁网遮去大半洞口,潮湿的岩壁渗着水珠,在青苔上积成细碎的水洼。一只拳头大的花背蜘蛛正忙着修补蛛网,丝线在昏暗里泛着银光 —— 直到一阵腥风掠过,它突然僵住,八只步足急促地抽搐两下,竟拖着未竟的网仓皇逃窜,仿佛洞深处藏着什么比天敌更可怖的存在。
山洞不深,约摸三丈便抵岩壁。一尊 “白雕” 盘坐于地,积灰在肩头凝成薄薄的壳,却掩不住那通体的莹润。那是个女子,面朝岩壁背向洞口,眼睫低垂如蝶翼停驻,从云鬓到素袍,再到露在袖外的皓腕、耳廓,尽是霜雪般的白,唯独唇瓣透着两抹胭脂红,像寒冬里绽裂的梅,在死寂中撞出鲜活的暖意。她的素袍并非寻常布料,细看可见细密的星纹暗绣,若有风动,便似有流萤在布纹间游走 —— 只是此刻,连风都似怕惊扰了她,在洞口便折转了方向。
“咕呜 ——”
洞外骤起一声暴吼,粗粝如石碾摩擦。话音未落,一道白影已破藤而入,带起的碎石砸在岩壁上,溅出火星。那是头四尺长的猛兽,通体白毛如堆雪,四蹄却黑如玄铁,踏地时发出 “铿锵” 声,竟似带着金属共鸣。它那颗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既透着掠食者的凶戾,又因那圆滚滚的身形添了几分憨态,倒有几分像蓝球生物熊猫,只是尾分双叉,如两把小剪,正随着呼吸轻轻开合。
猛兽盯着那白衣女子,鼻尖翕动两下,忽然低啸一声 “咕呜 ——”,猛地扑上前,前爪搭上女子后背,尖利的爪尖刺破积灰,陷入素袍。
女子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似有睫毛扫过颊边的灰。
“刺啦 ——”
兽爪撕扯间,一块素袍碎片飘落,露出的肩颈肌肤被爪尖划出三道血痕,淡红的血珠缓缓沁出,在雪般的皮肤上洇成细小的花。原来这 “白雕” 竟是活物,只是不知在此静坐了多少岁月,连呼吸都轻得像尘落。
猛兽似被血腥味撩动,愈发躁动。它低下头,粗粝的舌头舔过女子的伤口,喉间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随即猛地张口,利齿如刃,竟要将女子拦腰咬断。
素袍寸寸碎裂,露出的肌肤莹润如玉,却在兽齿下绽开更深的血痕。女子始终未发一声,仿佛肉身的剧痛与己无关,唯有紧握的指尖悄悄蜷缩,将掌心掐得更深 —— 那是她修炼多年的 “冰心诀”,以静默锁元灵,只待今日破境。
片刻后,地上只剩散乱的白发与染血的素袍碎片,原本洁白的衣料被血浸成暗紫,像极了楚王星晨昏时的霞光。猛兽舔着嘴角的血,圆脑袋耷拉着,忽然仰头长啸,声震洞壁。
就在此时,它头顶凭空浮起一枚玉佩虚影,莹白的光旋转如轮,将洞内照得如同白昼。
猛兽浑身一颤,白毛根根倒竖,周身突然迸出万道金光。光芒裹着它腾空而起,在空中扭曲、重塑 —— 待光雾散去,地上竟立着方才那白衣女子,肌肤上的血痕已淡成浅粉,唯有唇瓣的红愈发鲜明。那枚玉佩虚影化作一道流光,钻进她唇间,随即隐没不见。而她身侧,那猛兽的虚影晃了晃,竟缓缓融入她的影子,从此人兽合一,难分彼此。
楚王星的晨昏总泛着奇异的色泽 —— 青、绿、橙、白四色在大气层交织,像打翻了的颜料盘。此地往东八百里,灵姑山如一枚翡翠嵌在橙红色的平原上,山脚凹处的灵姑宫建筑群落,正被晨光镀上一层金辉。
宫前的草地刚过脚踝,沾着夜露,两侧的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 “勿忘草” 与朱红的 “灵姑花” 交相辉映。正殿门楣上,“灵姑宫” 三个篆书大字从右至左排列,笔锋苍劲,似有剑气藏于笔画间。穿堂而过,大堂正座悬着 “贞洁节烈” 牌匾,黑底金字,透着肃穆。
后院东角的庙堂里,三尊塑像并肩而立。左首是汉高祖皇后吕雉,凤冠霞帔,眉眼间带着杀伐气;中间是大周则天皇帝武曌,冕旒垂珠,神情威严;右首则是位白衣女子,眉目温婉,正与洞中白衣女子一模一样。
内院北边,“圣洁居室” 的匾额下,隔一间便是 “灵曌斋”。此时,南边厢房却闹哄哄的,十几个女子围着一张香床,叽叽喳喳的声音快掀翻了屋顶。
香床上躺着个男子,约莫二十岁年纪,身长七尺有余,迷彩短袖和长裤破了好几个洞,露出的胳膊和小腿肌肉线条分明,却覆着大片青紫瘀伤,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将衣料染成暗褐。他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当时我从素迷星采素絮草归来,刚入蓝球大气层就听见厮杀声。” 说话的女子身形丰腴,淡黄卷发垂在肩头,白皙的皮肤透着莹光,头顶两侧的兔耳微微颤动,语气带着后怕,“斯拉贝尔人的战舰都快把贝京炸平了,这小兄弟一人与他们十余人鏖战,我再不救他,就真成肉泥了。”
这女子名叫小絮,说话轻言轻语,指尖在衣角上绞出褶皱,忽然紧张地抬头:“琴姐知道了吗?她会不会怪我擅自带人回宫?”
“怪不怪的,她反正不肯救。” 斜倚门框的女子身姿高挑,火红短发如烈焰,红铜色皮肤在晨光里泛着光泽,鲜红色短裙下的长腿 交叠着,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厢房里顿时炸开了锅 ——
“可他是为守蓝球受伤的啊!”
“琴姐虽立下规矩不许男子入内,可也没说见死不救啊……”
“琴姐最敬重蓝球了,说不定会网开一面?”
先前说话的那女子拽住斜倚门框那女子的手,兔耳耷拉下来:“芸姐,我们再去求求琴姐好不好?你去说,她准听你的。”
芸姐捏了捏她的脸颊,失笑:“傻丫头,琴姐要是真铁了心,我去说也没用。但 ——” 她话锋一转,眼底闪过狡黠,“我瞅着她方才抚琴的调子,心没定呢。”
此时的灵曌斋内,苏琴儿正对着铜镜出神。镜中女子白衣胜雪,眉目清丽,可那双总是平静的眸子此刻却泛着波澜。她指尖划过琴弦,琴音戛然而止,留下余震在空气中震颤。
她怎会不知外面的动静?那男子的气息她在三里外就闻得见 —— 蓝球人的血气,带着硝烟和不屈的劲儿,像极了当年的师傅。
灵姑宫规矩:男子禁入,违者废去修为。可师傅白素清也是蓝球人啊,甚至,她自己也是从蓝球被师傅救出来的。小絮不是蓝球人都肯舍命相救,她这个正儿八经的蓝球后裔,难道要看着为蓝球而战的人活活死在面前?
“师傅,弟子不孝了。” 苏琴儿轻声自语,起身时白袍带起一阵风。她打开房门,正撞见小絮和芸姐探头探脑的模样。
“走吧。” 她声音平静,脚步却不慢,“带我去看看。”
晨光穿过灵姑宫的花树,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一道即将刺破阴霾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