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铃声响起，吓得陆芙蓉颤抖了一下。
黄连生不满的皱起眉毛，又将汤碗放下。
陆芙蓉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一会儿，去接电话的老顾就跑了过来，对着黄连生的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黄连生眼前一亮，嘴角也扬了起来：“真的？”
老顾点了点头：“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黄连生猛的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碰翻了汤碗，汤汤水水撒了一桌子，又淌到地毯上，发出啪啪的闷响。
汤碗在桌上打了个转，朝着陆芙蓉滚来。
陆芙蓉受惊的站了起来。
“我来，我来。”林妈拿着抹布跑过来，手脚麻利的收拾桌子：“夫人站远些，别脏了衣裳。”
陆芙蓉看着那个碗，心里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庆幸。
等回过神来，黄连生整个人已经冲到了客厅，拿起电话喂了几句，发现那边已经挂断了，却没有生气，反而整个人有种奇怪的神采飞扬。
“小李，小李！”他一面大声叫着小李，一面一阵风似的冲向门口，不用人伺候就自己穿好了大衣，推开门，半个身子都出去了复又折了回来：“生意上有事，我过去一趟，晚上别等我了。”
“对了，画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小李会把稿子送来，你好好背，别给我丢人。”
门重重的被关上。
屋里死一般寂静。
陆芙蓉后退了一步，直勾勾得盯着另一碗汤，手开始抖了起来。
废了这么多周折，最后……还是没有成功么……
先有许如清的劝解，后有宁媛媛拿走了她藏在袖口里的药包，现在，黄连生又在最后时刻离开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
难道……卑鄙如黄连生，竟然命不该绝？
凭什么？自己的父亲那样好，就合该让人害死？
那些书里，好像没告诉过她该怎么做。
陆芙蓉忽然有些迷茫。
“夫人，收拾好了，汤冷了，要热一下么？”林妈的声音将陆芙蓉唤回现实。
陆芙蓉木然的摇摇头：“不用了，我……不吃了。”
“这些油腻腻的，夫人确实吃不惯，我看厨下还有些鸡蛋和芥蓝，我给夫人蒸个蛋羹吧。”林妈来了不到一个月，却已经很了解陆芙蓉的口味了。
陆芙蓉摇摇头：“我不吃了，没胃口，你都收拾了吧。”
林妈应了一声，端着汤碗往厨房走，陆芙蓉忍不住又叫住了她：“林妈，这碗汤你直接倒回锅里吧，放着别动，明早我来做早餐。”
“可老爷说他不回来了……”林妈脑子有些直，说话也没经过大脑。
陆芙蓉没说话。
林妈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干脆的闭嘴，默默的收拾着餐桌。
陆芙蓉默默站了一会儿，觉得心里不那么失落了，又叮嘱了林妈一句不要碰那锅汤，才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餐厅。
座钟准时响起，发出沉闷的声音，竟然已经九点了。
陆芙蓉看着摇晃的钟摆，有些出神。
她不蠢，黄连生这个时间出门，怎么可能是因为生意呢？
黄连生恐怕永远不知道，急色也能救了他的狗命。
不过下次，他怕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只是可惜了那包药，看来还得得劲周折再买几份了。
这样想着，她僵硬的笑笑，转身上楼，只走了几个台阶，电话就又响了起来。
鬼使神差的，陆芙蓉自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一个娇嫩的声音：“请问是黄府么？我找黄连生。”
陆芙蓉立刻确定，她是秦绵绵。
她怎么敢打电话过来？
陆芙蓉强忍着怒意开口：“很不巧，他不在家。”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秦绵绵有些急切。
“不知道。”陆芙蓉冷冷回答，就要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却传来一阵大笑：“你当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求我，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别告诉我，他在你那里。”陆芙蓉故意刺她。
没想过秦绵绵笑得更得意了：“你还真是不傻。”
“就算他这几天都围着你转又怎么样？我一个电话他就过来了。连生果然是爱我的，只爱我一个。”
原来是秦绵绵毁了她的计划……
陆芙蓉咽了口口水，借此掩盖下涌上的泪意：“你也就只能炫耀这个了。”
“不止呢。”秦绵绵声音有些上扬：“我告诉你，我怀孕了！是连生的孩子呢。”
“连生高兴坏了，立刻丢下你就来看我了！他刚说了，以后他有的都会给我们的孩子呢。”
“他还说，我是他的大功臣，要把我供起来呢！”
“不像某些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吃了那么多药，连孩子都怀不上！”
“你这辈子，还能做成什么？”
见陆芙蓉沉默，秦绵绵愈发得意，连珠炮似的说完这些，又挑衅的哼了一声：“行了，连生叫我一起洗澡了，你就独守空房吧。”
那边挂了电话。
陆芙蓉却举着电话，迟迟忘了动作。
“对啊，我还能做成什么？”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让老天这样惩罚我……”她喃喃说着，觉得眼泪又要下来了。
眼前渐渐模糊，父亲的笑，母亲的哭泣，马如龙的嘲讽，一幅幅不属于她的画，以及……秦绵绵轻蔑的眼神。
这一切，化作巨大的漩涡，将陆芙蓉吞没。
没有年代的历史里，那横七竖八的“吃人”二字，在她的脑海里飞舞，叫嚣，将她狠狠嘲笑。
可她没有力气去反抗这一切了。
她很累，想结束这一切了。
可是，该怎么结束呢？
陆芙蓉想起了那锅汤。
几乎是木然的穿过餐厅，打开通往厨房的门。
林妈已经收拾完厨房离开了。
只有一个灶上还有着微末的火光。
那是林妈按照她的吩咐煨着的蹄花汤。
陆芙蓉仿佛感觉不到烫一般，直接用手掀开了锅盖，火光下，里面的液体冒着极其微小的泡泡。
就好像无声的召唤。
果然，这是她命定的结局。
她忽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宁静。
用筷子把里面的猪蹄块捡出来，扔进火里点燃，跳跃的火光，照亮了陆芙蓉惨白的脸。
然后，她找了个最大的汤碗放在灶台上，为自己慢慢成盛慢慢一碗汤，又舀了一瓢水，细心的把砂锅和餐具都清洗干净。
她洗得很慢，就好像那是什么圣洁的仪式，等做完这些，她又把砂锅装满水，放回了灶台上。
她起了那碗猪蹄汤。
猪肉特有的腥气混合着热气直冲鼻腔。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习惯这种味道。
可是如今，她不仅不讨厌，还有几分期待。
这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
陆芙蓉嘴角泛起一个解脱的笑，端起汤碗，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