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如清的房间出来，岳涧滨就被叫到了岳振霆的书房。
书房里，岳振霆正翻着手里的资料，见岳涧滨进来，头也没抬：“林向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岳涧滨犹豫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查林向渊的底细，可查到的东西，却让他没办法正视自己的父亲。
岳涧滨把脱口而出的“当然是揭露他” 咽了回去，低头说道：“我听父亲的。”
岳振霆意外的看了岳涧滨一眼，把手里的资料扔在桌上：“你也是长进了。”
“叫你过来，就是想和你说，林向渊的事，你别管了。”
“还有住进来的那几个女人，过几天你就让他们搬出去。”
这些话和岳涧滨心底的答案一样，可他还是觉得心底一亮，接着就是深深的失望。
他知道父亲的苦衷，可他不想变得和他父亲一样。
“林向渊的人杀人都杀到咱家了，我们也要忍么？”经历这么多事，岳涧滨圆滑了不少，换了个方式问出自己的不满。
岳振霆摇摇头：“自然是不能算了，我这边会从其他地方讨回场子，你就莫要管了。”
岳涧滨忽然觉得眼前的父亲有些陌生，他忍不住问道：“父亲，你和林向渊，有没有什么往来？”
岳振霆沉着脸看着岳涧滨：“你什么意思？还怀疑起你老子来了？我告诉你，就姓许那骗子一件事，如果不是你老子我给你担着，你早就卷铺盖回家了！”
岳涧滨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父亲。”
从书房出来，岳涧滨就和岳夕岚走了个对头。
“三哥，父亲他怎么说？”
岳涧滨不想让妹妹知道太多的事情，笑了一声：“能有什么事，就是数落我不争气呗。老爷子正生气呢，你别进去了。”
岳夕岚却抓住了岳涧滨的胳膊：“三哥，你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么？枪响的时候，许小姐可就在我房里！”
岳涧滨叹了口气，拉着岳夕岚下了楼，岳夕岚也乖乖的跟着岳涧滨，直到走到楼下，岳夕岚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拉了拉岳涧滨的手：“三哥，爸爸是不愿意帮你么？”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岳涧滨摸了摸岳夕岚的头。
岳夕岚不满的拍掉岳涧滨的手：“三哥，我马上就十六了！不是小孩子，是大人了！”
“行行行，是大人了。”岳涧滨耐着性子说了一句，可重重的心事还是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岳夕岚看着岳涧滨，大眼睛眨了眨，忽然问他：“三哥，爸爸是不是不愿意你把林向渊的事爆出来？”
“你知道什么，外面的事你就别管了。”岳涧滨劝了一句。
岳夕岚皱了皱鼻子：“还说我别管，你自己就做得成了？要我说，是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了！”
“夕岚，别胡闹！”岳涧滨冷着脸阻止。
岳夕岚摆摆手：“我就不，我得让你看看，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岳涧滨还想拦，岳夕岚已经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而在二楼许如清的房间，许如清她们三人也在商量着对付林向渊的办法。
“我在女校的时候，曾见过他们写大字报贴在显眼的地方，我在想，实在不行是不是可以把当年的事写下来，找些乞儿之流把租界每条弄堂都贴满。"陆芙蓉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大字报？那些臭脚巡十分钟就能给你撕干净。”许如清只觉得她天真: "好多事情你们这些大小姐不知道，乞子可不是这么用的，你真要传，就编个莲花落，让全上海的乞丐都唱起来。姓林的再有本事，还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陆芙蓉有些惊讶的看着许如清，这样的事，她是闻所未闻的：“还有这样的办法？”
许如清得意的盘腿坐在床上，自从被揭露身份，她也懒得装文明人了：“你真以为那些乞子唱的是他们自己编的？只要找到团头，给一笔钱，不出三天，就能给你嚷嚷的整个申城都知道。”
宁媛媛轻轻点了下头：“不要小看下九流，做大事的往往就是这些屠狗辈。”
许如清咽下想问宁媛媛怎么又扯到杀狗的的冲动，等着宁媛媛继续说。
宁媛媛笑了笑：“申城权贵虽然崇尚西洋玩意，但也喜欢听戏，最近来申城的陆家班班主是我好友，我在想，能不能把《金玉奴》的故事改一改，也许也有奇效。”
“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戏文再加上莲花落，应该也够了。
陆芙蓉思索着说道。
“清清，你能联络上多少乞丐？”
“又外行了不是？”许如清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这个找小乞丐没用，得找团头。你放心吧，凤阳帮的团头和李八万有些交情，这事儿交给我就完了，不过……”
许如清搓了搓手指，做了个要钱的手势。
宁媛媛从手包里取出一卷钞票扔给许如清。
许如清数也不数的塞进怀里：“你就放心吧。”
“唱词怎么办？”陆芙蓉又问道。
许如清大手一挥：“你不用管，你们那些文词乞子们根本记不住！乞子里不少有本事的，我把这事儿和团头一说，他们自己会编，绝对比骂杀父仇人还狠，倒是你们，好好想想怎么改《金玉奴》的唱词吧！”
不出三天，关于林向渊见不得光的勾当和十年前的真相，就借着乞丐们的嘴，在申城大街小巷流传。
巡警们日日在街上抓人，可那些乞丐对地形比巡警还要熟悉，滑不留手根本抓不到，这让林向渊十分头疼，恨不得让人宵禁。
也是在这时候，新版的金玉奴也在申城最大的戏园丹枫园唱响。
宁媛媛和陆芙蓉改过的故事更好波折，结局也更大快人心，只是看完的人，都隐隐觉得和乞子们唱的莲花落有着隐隐的关联。
面对这种局面，林向渊再也坐不住了。
他叫来了自己最信重的亲信，给他下了灭口宁媛媛三人的命令。
送走了亲信，他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
抿了一口，然后闭眼慢慢回味。
十年前那场大火的情景浮现在眼前——女人的尖叫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还有那股令人作呕的松油味道……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嘴角浮现出残忍的微笑。
那件事本来不过是他的见财起意，却不想竟酿成大错。
不过他一直不觉得是自己不对，放火的是黄连生，出主意的也是黄连生，他只不过是“不小心”锁了门罢了。
“还是太天真了。”他摇摇头，一口喝尽杯里的酒，打开了收音机，听着里面咿咿呀呀的歌声，伸了个懒腰：“不过，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忽然，他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收音机里忽然传出岳夕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