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打算站起来的陆芙蓉又坐了回去，嘴角罕见的出现一个讽刺的笑，她看了眼许如清，见许如清点了头，才扬了扬下巴：“让她进来吧。”
王妈进来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先对着许如清笑了下，才恭恭敬敬的向陆芙蓉说道：“夫人，已经过了七点，你需要回家了。”
陆芙蓉没有理睬她，又拈起一块芡实糕，小口小口的吃着，吃完一块就又去拿，许如清赶紧拦了：“你已经吃了三块了，多吃会积食的。”
陆芙蓉这才停了手，又开始用勺子喝已经冷掉的馄饨汤，故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赵婶儿想上去给陆芙蓉再调一碗，被许如清用眼神阻止了。
王妈却沉不住气了：“夫人……”
“没见我和许小姐还在吃饭么？”陆芙蓉端详着勺子里的油花，语气玩味。
没有想到陆芙蓉会这样说的王妈眨了眨眼：“可是老爷吩咐……”
“你眼里只有老爷，又何曾有我这个主子。”陆芙蓉放下勺子：“你在我跟前用老爷压我，是仗着现在民国了，不能打杀下人了么？”
“看夫人说的……”王妈没想到脾气好的和面人一样的陆芙蓉也有生气的时候：“老爷有吩咐，夫人自当遵从，许小姐也不想让夫人为难吧？”
许如清无语，这件事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刚想结结实实的怼王妈几句，陆芙蓉就已经站了起来：“我和许小姐还有很多话要说，还不打算回去，你先回去吧。”
王妈站着没动。
陆芙蓉也不管她，拉起许如清的手：“我们上楼吧。”
“夫人，今天的事，我会如实告诉老爷的。”
“你随便。”陆芙蓉丢下一句话，就拉着许如清上了楼。
到了二楼，陆芙蓉果然看到了许如清说的那台留声机，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许如清却还是有些担心，但不能明说怕她被黄连生教训，只好陪着她听了两盘唱片，又被迫听她絮叨了好多音乐经，直到许如清已经开始打哈欠，陆芙蓉才懂事的告辞了。
看着扶着楼梯，一双小脚却步履轻快的陆芙蓉，许如清只觉得这陆芙蓉似乎哪里不大一样了。
陆芙蓉回到家，正好就听到了十点的钟声。
客厅没有开灯，静悄悄的，陆芙蓉掩住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刚想叫王妈，忽然听到沙发上有细微的声音，她看过去，才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正一闪一闪。
沙发上有人。
胆肥到在沙发上抽烟的人，除了黄连生就没有别人了。
陆芙蓉有些怕，但她现在心情好到飞起，定了定神也就没那么怕了。
既然黄连生也不吭声，存着吓她一跳的心思，那她就直接假装没看到，直接扬声叫着王妈：“王妈，我回来了，热水好了么？”
王妈早就不知躲到什么地方了。
陆芙蓉嘴里“啧”了一声：“王妈也真是的，最近总是需要的时候见不到人。”
说着脱下外套换了鞋，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黄连生眯起了眼睛，他从眼缝里去看陆芙蓉，却发现她丝毫没有惊讶的样子，神情里竟然还有些狡黠。
“你回来也不开灯，吓我一跳。”平静的说过这句话，陆芙蓉就要上楼，一如这些天冷落他的模样。
黄连生觉得有些不爽，干脆叫住了她：“都几点了你才回来，忘了我的规矩么？”
陆芙蓉已经上了几级台阶，此时看黄连生，竟然还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那是我上学的时候，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夫人，还要遵守这个规矩么？”
语气里还带着些许幽怨。
黄连生盯着这个曾经唯唯诺诺，如今竟然敢给他使小性子的女人，愣神之余还觉得有些有趣。
他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罕见的好声好气的说：“你现在是我的夫人，这么晚回家着实不体面了些，以后还是改改吧。”
“我知道了。”陆芙蓉心里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一副恭顺的样子：“我今天晚回来也是因为生气，我们毕竟是夫妻，你这样管我我肯定是听的，可……一个奴才秧子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可不高兴。”
黄连生有诧异的看了陆芙蓉一眼，他可以说是看着陆芙蓉长大，这个女人对于自己的命令从来都是不反驳，不解释，甚至还有些逆来顺受，明目张胆的给自己使小性子还是第一次。
又想起中午自己吩咐陆芙蓉去请许如清的时候，陆芙蓉也答应的痛快还有几分雀跃，他忽然觉得，陆芙蓉和以前不一样了。
而他也喜欢这份不一样。
看来让陆芙蓉多和许如清那样的名门小姐多接触还是有用的。
黄连生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但如果谁让他觉得有趣，他少不得把对方放在手心把玩一会儿。
他坐起身子，按灭了手里的烟：“哦？谁惹你生气了？”
陆芙蓉悬着的心放了下去。
刚刚她说的话有些冒险。
见黄连生竟然没有生气，就把刚才王妈去许如清那里催她回家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了。
还没说完，王妈就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许是蹲久了，几乎是趔趄着扑倒在地上：“夫人，我这也是听从老爷的命令，也是为夫人好啊。”
“这么说，你承认我说的属实了？”陆芙蓉笑了一下，款款走下楼梯。
王妈愣了下，看着面色阴沉的黄连生，竟然有些慌了：“夫人，我……”
陆芙蓉并不理睬她，破天荒的挨着黄连生坐下，看和自己有些暗淡的指甲：“刚刚叫你烧热水你不应，现在倒是出来的很快呢。”
黄连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老爷，我……”王妈竟然有些怕了。
最近这陆芙蓉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如果不是自己天天守着，真以为她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更可怕的是，黄连生似乎很是喜欢现在的夫人。
黄连生的手段她是知道的，一旦黄连生真的要给夫人出气，那十个她都是不够死的。
果然，黄连生低头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王妈，哼了一声：“你在这里做事也有五六年了，明天去账上拿一百块大洋，然后走吧。”
王妈瞪大眼睛：“老爷这是要赶我走？”
“你回去路不好走，我就不送你了。”黄连生一把把陆芙蓉搂在怀里，语气淡漠。
陆芙蓉诧异的看了黄连生一眼，然后乖觉的靠在黄连生的肩膀上。
王妈却好像被唤起了遥远的记忆，浑身开始颤抖，死鱼眼瞪得老大：“老爷，你怎么能……”
见黄连生不说话，王妈又爬向陆芙蓉，陆芙蓉吓了一跳，把腿抬到了沙发上才没被王妈抓到。
“夫人，夫人，救我，我可以告诉……”
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枪响，王妈就身子一震没了声息。
脑袋上一个血洞正流着血。
黄连生的手里多出来一把巴掌大的手枪。
“你真是命好，最后还是我亲自送得你。”黄连生声音冰冷，忽然觉得肩膀一沉，侧脸一看，是陆芙蓉被吓得昏了过去。
黄连生叹口气收起枪，破天荒的打横抱起陆芙蓉上了楼。
“准备热水，我要给夫人沐浴。”
黑暗里传出老顾沉闷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