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芙蓉仿佛受到了某种肯定，回头端详着那几幅画，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
这个女人会不会做什么蠢事？黄连生心跳如鼓，脚下忍不住向着台上走去。
就在他想上台拉住陆芙蓉的前一刻，陆芙蓉又开口了：“这些画都是我的游之作，各花入各眼，过分的介绍反而失了趣味，如果各位来宾对画感兴趣，大可随时来找我讨论。其实除了作画，我年少是还喜欢同母亲一道听戏，也跟着大家学过几句，只不过天赋不足，难登大雅之堂。但今日我想献丑几句，提前感谢各位慷慨解囊的善举，不知……”陆芙蓉看向宁媛媛：“宁媛媛可否赏脸，带我几句？”
大家又都看向台下的宁媛媛，她做过戏子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戏子低贱很多人都不敢放在台面上说，生怕得罪了这位财神爷。
如今陆芙蓉敢当众邀请宁媛媛上台，不少人更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思，就等着宁媛媛就此与黄连生翻脸，然后他们能攀上去分一杯羹。
却不想，事情的结果注定让他们失望。
“不胜荣幸。”宁媛媛得体一笑，对着大家点头执意，然后摇曳生姿的走上台，收获了不少男人黏糊糊的目光。
只有黄连生的脸色不太好看，隐晦的给了陆芙蓉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陆芙蓉根本就没鸟他，对着陆芙蓉伸出手，拉着她一起上了台。
“听说宁夫人以前可是前进难得的名角，我今日可是有耳福了！”宁媛媛愿意唱，台下更是有不少好这口的，纷纷出言捧场，更是有喜欢玩票的车上就带着乐器，直接嚷嚷着不能没有丝竹管弦，叫人去取了来，要亲自给两人伴奏，不出片刻竟然还凑了个临时的草台班子。
黄连生的脸色更难看了，可这种时候也不能扫兴，只能又狠狠的瞪了陆芙蓉一眼。
“夫人也太不乖了，不像我，只听你的。”秦绵绵趁机走了上去，从后面拉住黄连生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温柔。
黄连生却一把推开了他：“站远些，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
“我……”秦绵绵一脸的委屈，想说你今天都请我来了为什么害怕这些，可也是这时候，宁媛媛和陆芙蓉已经对完了戏，也和草台班子打好了招呼，咿咿呀呀的乐声响起，黄连生微微皱了一下眉，
也没有心思和秦绵绵纠缠，就又瞪了她一眼，向着台上看去。
宁媛媛和陆芙蓉并排而立，宁媛媛娇媚，陆芙蓉温婉，端起款儿来，竟然都带着别样的风情。
尤其是宁媛媛，即使已经退隐，可只要站在台上，身上的名伶气质就丝毫不减当年，她对着陆芙蓉点了点头，先开了口，唱的竟然是《金玉奴》中金玉奴新婚之夜痛骂忘恩负义负心人莫稽的那段。
“可记得那一日风雪寒冷，你身穿破衣腹内无食，气息奄奄卧倒在我的家门。我见你苦无依顿生恻隐，端一碗豆汁才救活你残生……”
黄连生听的冷汗涔涔。
这金玉奴讲的是金玉奴救了穷书生莫稽，供他赶考，莫稽得了功名，看不起金玉奴父亲是乞丐头出身，忘却贫贱时是金玉奴救了他性命，害死了金玉奴，另攀高枝入赘上峰家中，却没想到金玉奴没死，还成了高官养女。
而宁媛媛唱的，正是新婚之夜，金玉奴怒骂莫稽忘恩负义的部分。
在濒临饿死之时被恩人救起，又为了荣华害死恩人……这和他做的恶事何其相似。
难道……黄连生只冒气一个念头，就被按了下去。
巧合，一定是巧合，他安慰着自己，陆芙蓉最近一直在耍小性子，昨天还和她说不想再提画的事，今天唱戏就是她在故意和他对着干。
至于为什么要选《金玉奴》，黄连生记得陆芙蓉的母亲就喜欢这段，每次都带着陆芙蓉去听的泪水涟涟。
陆芙蓉根本就没学过戏，只是对这段最熟，自然就只能唱这段。
给自己找到了理由，黄连生觉得浑身舒畅了不少，可当他抬起头，却看见盈盈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宁媛媛和陆芙蓉的后面，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一道怨魂。
黄连生打了个哆嗦，秦绵绵又靠了过来，娇软的说了什么，可他却完全没有听进去。
进了一段过门儿，后半段就是陆芙蓉在唱了。
陆芙蓉没有专门学过，气也有些短，声音娇软，竟然也带着几分别样的风情。
“……我若是贪荣华将他来认，须防他阴毒狠辣，他……他是个兽心的人！”唱到后面，气息不足，但眼神不经意间瞟了黄连生一眼，竟然还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凌厉，仿佛就是在骂他人面兽心。
而她们身后的盈盈已经不见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黄连生打了个哆嗦。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大家在夸宁媛媛之余也没忘了赞陆芙蓉几句，陆芙蓉也都大大方方的应了。
更是有不少人冲着宁媛媛过来与黄连生攀谈，但说的都是称赞陆芙蓉的话。
“这算什么，你们要是喜欢听，我……”秦绵绵不知深浅的靠在黄连生身上，还想学着陆芙蓉的样子和客人寒暄，黄连生却又一把推开了她。
“安分点。”黄连生低声警告，对着走下台的陆芙蓉伸出手。
陆芙蓉神色淡淡的瞥了秦绵绵一眼，乖顺的挎住黄连生的胳膊。
“今天的事，回去再收拾你。”黄连生压这怒气对陆芙蓉说了一句，就甩开她向着林先生走去。
林先生正被一群人簇拥着，见黄连生过来，低声对李八万和盈盈说了什么，就拄着拐杖向着黄连生走来，不见平日里总挂在脸上的和煦笑意，一步一步走的极稳。
不知为什么，黄连生总觉得林先生的脸上带着几分怒意。
等林先生走进，黄连生忍不住迎了上去：“林先生，你看今日之事，我们……”
“我也是看了夫人的画有感而发，没想到尊夫人还有如此高的觉悟，黄老弟你可是有福啦。”林先生忽然笑了，拍了拍黄连生的肩膀，一副十分亲近的模样。
黄连生竟然放下心来，以前林先生只是叫他小黄，这是第一次叫他黄老弟，看来带盈盈过来并非林先生的安排。
可又想到这声“黄老弟”也是陆芙蓉自作主张，害得他损失了数以万计的白花花的银子，黄连生又心疼起来，回头看陆芙蓉正和秦绵绵凑在一起说着什么，就只觉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女人这种东西，只会坏了他的好事。
林先生眼底闪过一丝精光：“你放心，这件事你我都得了善名，该有的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更何况……画这种东西，主要有人在，不是有的是么。”
黄连生抬头看着林先生，林先生眼神深邃，一时也看不出他的意思，可黄连生却又安下心来。
这些年来，林先生确实从没让他做过亏本买卖。
林先生做了个请的手指，眼神瞥向大厅放着酒杯的角落，黄连生会意，扶住林先生的胳膊一起走了过去。
在他身后，盈盈凑到李八万跟前，压低声音问他：“后面怎么做？”
“你还做什么呀？”李八万笑的像只狐狸：“单凭你这张脸，就够他喝一壶了。”
李八万挑了一块颜色鲜艳的蛋糕，啊呜一口吞下，鼓着腮帮子看着对着林先生点头哈腰的黄连生，眼里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在城里骗人，可比跟着孔九条骗钱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