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毛的侦探离开已经有十五分钟了,宋闻和白寒江两人仍旧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白寒江微微侧头,偷偷观察宋闻的表情,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
宋闻一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咳咳……”白寒江清了清嗓子,试着打破沉默,“那个……宋闻,抱歉,未经你同意就擅自调查这件事……”
没有人喜欢别人不打招呼就突然插手自己的私事,这一点上的确是白寒江理亏。
于是他以退为进,主动开口示弱,这招果然引来了宋闻的安慰:“不用道歉,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你帮我。要不是你,我连我爸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咳……”白寒江忍不住又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他转移话题:“对了,毛先生刚刚说,你爸好像在躲着什么人?”
刚刚毛侦探告诉他们不少消息,都是最新调查到的。他说,宋文昌最近一直居无定所,哪怕找到一处合适的栖身地,第二天晚上也绝不会再来。如果说他是没钱住宾馆只能流浪街头,可他吃饭也不见得有多节省,甚至毛侦探查到,宋文昌在两天前曾花出几百块钱买酒。
所以毛侦探推断,宋文昌在找自己儿子的同时,也在躲着什么人。所以他好不容易找到宋闻的公司,却跟陈清说了没几句话就突然跑走,且之后一直在公司附近徘徊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宋闻一开始以为他在躲追债人,可当他说出这个想法之后,毛侦探却摇摇头说他看着不像。至于为什么不像,他却不再说下去了,只说没有证据。
毛侦探还说,他前几天一直在调查宋文昌的活动范围,直到今天才终于抓到了宋文昌所在的具体位置。他得到消息后立马驱车找到宋文昌,但他没有急着露面,而是一直跟着那个外表像是流浪汉,花钱却大手大脚的男人。
直到刚刚,他跟踪宋文昌,发现对方来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地址,这才连忙给白寒江打电话提醒雇主。
白寒江接到他的电话时,他跟宋闻刚刚从酒店里出来。
至于现在,宋文昌早就在宋闻他们赶到这里之前离开了。
毛侦探说他有人手会一直盯着宋文昌,白寒江就干脆没让他离开公寓附近,而是顺便让宋闻与毛侦探见一面。
现在情况都跟宋闻说清楚了,白寒江却拿不准对方的想法。
又过了许久,白寒江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宋闻,你想跟你爸见面吗?”
闻言,宋闻下意识嗤笑了一声,随后自己倒是愣住了。
片刻后,他垂着头低声说:“我要是想见他,一开始就不会挂他电话了,也不会离开京城了。”
白寒江无言以对。
能让一个人对血缘至亲避之不及的,要么是厌恶痛恨,要么是恐惧。
宋闻又属于哪一种呢?
在压抑低沉的气氛中,两人沉默地回到了公寓,又在门口道别,各自休息。
*
第二天,宋闻照常起得很早来给白寒江做早饭。
他昨晚受心情影响,一时忘了白寒江喝了不少酒,更没顾得上照顾对方。于是今早他特意过来看看白寒江的情况。
白寒江公寓的大门有他的指纹,他可以随时出入。
一进门,室内一片安静,白寒江果然还没起床。
宋闻敲了敲卧室门,大声喊道:“寒哥,起床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做。”
他又敲了一会儿,室内才传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里面的人应该是听到声音后被吵醒了。
过了没一会儿,卧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白寒江一手搭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揉着额角。
宋闻立即说:“头疼吗?昨晚回来以后是不是没泡蜂蜜水喝?”
白寒江拧着眉毛说:“没有,回来就直接睡了。”
话音还没落,一道响亮的喷嚏声在两人中间炸开。
白寒江连忙捂住嘴,有些尴尬。
宋闻眉头一皱:“感冒了?”
“好像有点。”白寒江揉揉不太舒服的鼻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点鼻音,“我昨晚睡觉好像忘记盖被子了。”
宋闻又是无语又是自责。昨晚出酒店的时候白寒江就有些醉了,后来听到毛侦探的消息之后一直强打着精神,想来是一回到家精神松懈,醉意重新上涌。
而他昨晚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把身边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白寒江见青年表情不对,连忙说:“我前几天就一直鼻子不太舒服,似乎要感冒的样子。现在总算真正感冒了,反倒让人松了口气。也不严重,我吃点药就好。对了,你怎么起这么早?”
宋闻抿抿唇,暂时抛开自责,说:“我过来给你做早饭。你今天有安排吗?没有的话就在家休息吧,我去帮你煮点醒酒汤。”
“不用了。”白寒江拦住他,说,“我一会儿得去公司一趟,中午有个试镜。我去公司的路上随便买点吃的就好,你别麻烦了。”
“有试镜?”宋闻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要接新工作了?”
“嗯,这个戏基本上已经定了,今天去试镜也只是走下流程,认识一下编剧和制片人。”
宋闻一愣:“你之前跟导演见过面了?”
“嗯,见过了。”白寒江避开青年的眼神,低声应道。
宋闻没有多想,说:“那我现在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开车送你去公司。”
没想到白寒江再次拦住了他:“不用忙了,你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去公司就行。”
宋闻不解:“为什么?反正我闲在家也没事做,而且以前不都是我送你的吗?”
“因为……”白寒江眨了几下眼睛,顿了顿才说,“你忘了你爸的事了?我觉得,如果你不想跟他接触的话,最好最近少出门。他现在都已经找到小区附近了,说不定现在正在外面蹲守呢。”
听到这话,宋闻果然犹豫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摆脱了这份犹豫,说:“可是给你当助理是我的工作,我总不能为了躲他连工作都不做了。再说了,我们坐在车里,他不一定能看得到我。”
“就怕万一。”白寒江再次劝道,“总之,你听我的,我给你放假,工资照发。你最近老实在家待着,不要随便出门。”
“那你试镜怎么办?”
“我让陈清陪我去。”
“陈哥他有时间吗?”
“有的,这件事我之前就跟他打过招呼。”
宋闻一怔:“之前就打过招呼吗?”
意思是,从一开始,白寒江就没打算让宋闻陪他去试镜吗?
白寒江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宋闻问出一些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于是他假装紧张的模样,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快走了。”
说罢,他急匆匆地奔向浴室,仿佛真的很赶时间。
宋闻眼看着他离去,站在原地,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回到京城就是为了能早日回到工作岗位,因为白寒江曾在电话里说过不愿意找代班助理,他怕白寒江一个人不方便,想着早点回来帮忙。
可他没想到,回来了也是被迫“放假”的命,什么也干不了。
白寒江甚至已经不让他形影不离地跟在身边了。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宋闻站在卧室门口怔了许久,最终转身离开。
等白寒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公寓内已经看不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
试镜的过程十分顺利。白寒江准备充分,这次的表现比上次的临时试镜要更加优秀,感冒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何君导演当着编剧和制片人的面对白寒江夸赞了一番,充分表现了他对这位新人的看好。
当家导演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他几位试镜官自然是跟着附和。试镜结果当场就出来了,白寒江正式得到了周鹤这个角色。在陈清和其他试镜官的见证下,白寒江直接签了合同。
临走前,何君告诉白寒江,十天后是开机的日子,要求白寒江到时必须进组。
试镜结束后,陈清特别高兴,说要请白寒江吃饭,白寒江却说要回家。
陈清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问:“宋闻在家?”
“嗯,他在家等我。”
“那把他叫出来一起呗。”
白寒江叹了口气,把宋文昌的事简单跟陈清解释了一遍。
陈清当即皱眉,他张张嘴,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是宋闻的家事,他管不了太多。
但他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何君导演不想让他进组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白寒江摇了摇头。
“那你有什么打算?”
白寒江抿唇,说:“我先给他放着假,等进组的时候再说吧。”
陈清耸耸肩,没有发表意见。
白寒江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就算是身为经纪人的他也管不了,他也不打算管。多年的交情让他对这位发小有着十足的信任,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对方绝对不会做有损公司利益的事,因为毫无疑问,公司的利益与白寒江的个人利益息息相关,而白寒江是个对事业十分看中的人。
最主要的是,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清醒,他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陈清拍拍白寒江的肩,只说了一句话:
“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