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知道，沈皓月说是要送他东西，其实还是想让他陪他。
沈皓月是几位主演里少有的不让助理跟在身边的人。
助理这个东西，不是说谁腕大谁的助理就多，而是谁需要谁都能请助理。尤其像沈皓月跟何向文这样的主演，他们在拍戏的时候需要顾及的事情有很多，是很辛苦的，根本没有精力照顾自己。这种时候，助理的存在就十分有必要了。
但据沈皓月自己说，他非常不喜欢身边一直有个小跟班，更加不喜欢被别人约束。
他不是没有助理，只是很少让那个助理跟在身边。
有时候白寒江少爷脾气上来了，就说沈皓月讨好宋闻纯粹是为了白嫖别人的助理。毕竟不用掏钱还有人帮自己做事。可宋闻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沈皓月就像是个缺爱的孩子，急于找到像他这样的玩伴罢了。
果然，一到化妆室，沈皓月就开始叽叽喳喳，卸着妆嘴里也不歇着。他也不会指使宋闻做什么事，只是对着宋闻吐槽，就像他说的那样“找个人陪他”。
宋闻并不反感这样的事，他有时候跟沈皓月相处，会有种身为大哥哥被依赖的满足感。
不过，今天沈皓月的话似乎格外的多，这有点影响到宋闻的工作了。
看着依旧在滔滔不绝的沈皓月，宋闻艰难地从密不透风的吐槽中插进一句话：“那个……我得回去了，寒哥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了。”
“让他拍去呗。”沈皓月大大咧咧地说，“有化妆师和场务守着他呢，你放心。再说了，你也要适当地学会偷懒啊，哪儿能真的成天到晚就围着他一个人转？难道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自己的……生活？
宋闻对这个词语感到迷茫。
生活是什么呢？无非就是吃喝住行。现在的他几乎二十四小时跟白寒江待在一起，同吃同住，这样的日子早已成为了习惯。
难道这不是他自己的生活吗？
于是他说：“我是寒哥的生活助理，我现在就在跟寒哥一起生活啊，我觉得挺好的。”
甚至比以前他自己生活要更好。不单单是生活条件提升了一个档次，最关键的是不管他做什么都有人陪着他。
沈皓月却不认同他的观点，摇头道：“不不不，你跟在他身边只是工作，难道你没发现，自己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为他服务吗？你应该有你自己想做的事。”
宋闻自己想做的事，就是赚钱给姐姐治病。
“我有。”他说，“而且我一直在做。”
“这就对了嘛！人不可能永远围绕着另一个人活着，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喜好跟兴趣，这样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对于这个观点，宋闻无比赞同：“你说的对。”
就像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她的人生就几乎完全围绕着丈夫。血淋淋的现实给了她教训，告诉她这样活着是会失去尊严的。宋闻很早之前就通过母亲学会了这个道理。
“但是我现在是在工作时间，寒哥他需要我。”
尽管同意沈皓月的说法，但宋闻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沈皓月小孩子脾气，单纯以孩子的角度来为他打抱不平。
沈皓月听了宋闻的话，不高兴地噘嘴：“那闻闻你帮我把发胶擦一擦，擦完再去好不好？”
由于沈皓月所扮演的李赋职业是“道士”，所以他的发型不像白寒江等人可以做得比较贴近生活，每次下戏之后都要清理好久才能恢复正常。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先锋道骨，李赋特意把头发留到了披肩的长度。他平时喜欢扎丸子头，显得清爽，而且如果突然间来了生意，只要往丸子里插跟簪子就能原地变装。
沈皓月进组比较匆忙，来不及留发。戴发套又显得不自然，造型师只能给他接发。接上去的头发自然不能与真发同等对待，所以每次沈皓月卸妆整理头发都要花费很久的时间。
宋闻想了想，这会儿白寒江应该还没上戏，就算上了也是刚刚开始，他可以暂时偷会儿懒。
于是他默认了沈皓月的请求。
当他走上前开始帮忙，沈皓月又闲不住地跟他聊天：“对了，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你打算回家吗？这几天我妈天天给我打电话问我，你说我刚进组就跟导演请假是不是不太好？”
听到这话宋闻一愣。
自从离开学校去外地打工以后，他中秋节就再也没回过家，已经习惯了。
忙忙碌碌的日子令人晕头转向，没想到转眼又是一年中秋。如果不是沈皓月提醒，他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节日。
“我今年……大概不会回去，不过我妈在京城，到时候如果可以，我大概会抽一天时间去京城看看她。”宋闻想了想，说。
也不知道白寒江会不会给他批假，对方到时候又会不会回京城白家呢？
沈皓月听了他的话感到好奇：“你妈妈来京城了呀？来旅游吗？”
“……嗯。”宋闻抿了抿唇，没有解释。
“她自己吗？”沈皓月又问。
“还有我姐姐，她们一起。”
“那真是不巧啊，你这时候又要出差。”
“也还好，我前几天去京城见过她们了……她们可能要在京城住一段时间，等这边拍摄结束，我跟着寒哥回去，还能再跟她们一起待上一段时间。”
宋筠的治疗短时间内不会结束，宋母和宋筠母女俩离开的时间还不确定。宋闻既希望她们能多在京城留一段时间，又希望姐姐能早点结束治疗回家休养。
“那真好啊。”沈皓月羡慕地说，“我家离京城比较远，我爸妈是绝对不会来京城看我的——对了，你父亲呢？没跟阿姨一起吗？”
“……”面对沈皓月的突然询问，宋闻一时陷入了沉默。
父亲是他永远也不想提起的话题。
“怎么了？”沈皓月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站在身侧的宋闻。
在少年清澈目光的注视下，宋闻缓缓开口：“没有，我爸没跟她一起。”
沈皓月似乎错过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为难，只当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可惜道：“那阿姨跟姐姐两个人多孤单啊。”
“还好吧，她们两个人，大概不会觉得孤单。”
“你看，虽然也是结伴出行，但她们还是缺个能给她们照相拉行李的人……叔叔是因为工作太忙吗？”
“不是。”宋闻无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语气故作平淡，“他们离婚了是，关系不太好。”
“啊……哦……”
沈皓月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触及到了别人敏感的话题，讪讪地笑了笑，安静下来。
“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少年满是歉意的声音响起，“我不是故意的，都怪我话太多了……”
宋闻故作淡定：“没关系，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年头，离婚很正常。”
“……是哦。”沈皓月顽皮地吐了下舌头。虽说附和了宋闻安慰他的话，但之后他很有眼色地再也没有多嘴。
宋闻察觉到气氛被自己搞得有些沉重，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挽回自己的过失时，化妆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这间化妆室是公用的，不属于任何人，随便谁都能进来。因此宋闻和沈皓月听到动静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顶多就是心照不宣地在寂静中结束了刚才的话题。
宋闻本来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他该回到片场了。就在他准备跟沈皓月告别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一个熟悉且低沉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这干嘛？”
宋闻猛地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寒江正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向这里。他一双黑黝黝地桃花眼直直盯住沈皓月，看不出其中蕴藏的含义。
男人手肘间挂着一件西服外套，不久前，宋闻还见这件外套正套在男人的身上。
见宋闻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处，白寒江安静地解释道：“戏服脏了，我过来处理一下。这儿有湿纸巾吗？”
“啊，有。”宋闻下意识找到湿纸巾，走过去递给白寒江。见白寒江迟迟不接，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拿西装外套。
“不用了。”白寒江躲了一下，“我自己来就行了。”
“哦……哦。”
自从两人互相习惯了与对方的相处模式以后，白寒江就很少拒绝宋闻的帮助。
即便是这么小的事情，当白寒江对他说“不”的时候，宋闻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对了……”白寒江一边用纸巾擦衣服，一边用漫不经心地语气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宋闻下意识回答：“聊离hu……不是，聊中秋节要不要回家。”
后面那个字说到一半，就被猛然惊醒的宋闻吞了回去。倒不是他想瞒着白寒江，只是觉得那个话题不足为道。
“哦，是吗？对啊，马上要到中秋节了。”白寒江把脏了的湿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问宋闻，“那你要不要回去呢？”
宋闻有点迷茫：“我妈跟我姐都在京城，我不用回老家。寒哥你不是知道吗？”
“当然，我是问你要不要回京城。”
“寒哥回吗？”
“啧。”白寒江只是发出了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没有明确回答。
宋闻想了想说：“这个回头再说吧。寒哥，你的衣服处理干净了吗？给我看看吧。”
白寒江默默地把衣服递过去，任由宋闻检查。
在宋闻低头的瞬间，他那勾人的桃花眼迸发出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坐在宋闻身后，正无声微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