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宋闻恍恍惚惚地坐车来到文煜公司,走进了那幢窗户亮到能把人眼睛晃瞎的大厦。
他来之前跟陈清打过电话,对方说十点钟在会议室等他。
虽然宋闻与陈清没有直接的雇佣关系,但事关白寒江的所有条约合同,都是由陈清操持的,所以宋闻想要离职,也需要在陈清这里走一道程序。
宋闻这次过来,除了办离职手续之外,还有些别的事需要跟陈清交接。
他现在租的那幢公寓是白寒江帮他找的,他住到现在还没付过房租。但白寒江这几天一直见不到人,宋闻只能请陈清帮忙。
可是他在会议室里等了整整一个小时,迟迟不见陈清的身影。
他忍不住去陈清的办公室找人,却被对方的助理告知,陈清已经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公司。
宋闻还是头一次被陈清放鸽子,他怀着复杂的心情给陈清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宋闻率先开口:“陈哥,你现在不在公司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随后陈清的声音才响起来:“啊!抱歉抱歉!宋闻,实在对不起,我这儿有点突发状况,不得不赶过来处理。我今天可能回不去了,要不这样,办离职手续的事咱们改天再约,行吗?”
宋闻蹙了蹙眉,问:“那明天可以吗?”
“明天啊……”陈清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这几天大概都不太行,阿寒这边刚进剧组,事情很多……要不这样吧,过几天阿寒的剧组有个开机宴,等开机宴结束了,我应该也就有时间了,到时候咱们再联系?”
虽然不太乐意,但既然对方话都这么说了,宋闻也只能同意。
从公司大楼出来以后,宋闻本打算坐地铁回家。可他刚转过一个拐角,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坛前,蹲着一个衣着褴褛的流浪汉。
宋闻脸色骤变,迈向前方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咬了咬下唇,扭头朝来的方向走去。
他又回到大厦的大门前,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车这才离开。
*
不知道是因为白寒江有意躲着,还是他真的忙到没空回公寓,宋闻在等待解约的这几天一直没见到过对方。
宋闻趁着这几天时间,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了,顺便将他跟白寒江之间的帐理了理。
租房,宋筠看病,请侦探的费用,还有毫无理由多发的奖金和工资,等等等等……宋闻算着算着,发现这是一笔根本算不清的帐。
不管白寒江出于怎样的心理,他都帮了宋闻太多太多。
收拾完东西,宋闻看着干净明亮的公寓,陷入长久的沉默……
时间很快就到了跟陈清说过的,开机宴的日子。这天晚上陈清要陪白寒江去参加宴会。
最近陈清推了不少其他工作,每天跟着白寒江跑前跑后,算是暂时顶替原本宋闻的职位。他忙得人似乎都瘦了些,但好在,只要过了今天,他就能稍微喘口气。
宋闻原本已经跟陈清约好了,明天去公司办理离职。但这天他刚吃过晚饭,突然接到陈清的电话。
倒也没有别的事,陈清只是问他,确认要辞职吗?
宋闻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陈清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闻没打算隐瞒:“先回家一段时间,之后再说。”
陈清说:“好吧,那你走之前,要不要跟阿寒一起吃顿饭?这几天刚开机,阿寒没什么拍摄安排,应该不忙。”
宋闻想了想,答应了:“嗯,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跟他说。”
他话音刚落,陈清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懊恼地低语了一句:“对了!哎,我怎么给忘了!”
宋闻下意识问:“怎么了?”
“阿寒最近胃疼,今天又喝了不少酒,我刚把他送回公寓,走之前忘了让他吃药了!”
听到这话,宋闻的第一反应是蹙眉。白寒江有胃病他一直知道,所以他当了助理以后总是要在白寒江的饮食上花费心思。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的调养下,后来白寒江的胃病几乎没再犯过,怎么最近又开始胃疼了?
带着担忧,宋闻问了一句:“寒哥今天喝了多少?”
陈清说:“不算少,制片人一直在灌他酒,他也不推脱,我拦都拦不住。宋闻,你不是住在他隔壁吗?能帮我去看看他吗?我怕他一会儿胃病犯了——哦,我现在有点事,暂时回不去。”
宋闻听出他最后一句话的催促之意,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陈哥,您不说我也会过去的。”
陈清笑了:“那我就能放心了。”
挂断电话后,宋闻深吸一口气,提着气走出家门,敲响了隔壁那扇被他刻意忽视了许久的门。
他敲了半天,屋内一点反应都没有,安静地像是没有人一样。
宋闻皱着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担忧大于尴尬,他伸出手,在指纹锁上试了一下。
门开了……白寒江没有把他的指纹删除,现在的他依然可以任意出入白寒江的公寓。
说不清怀着怎样的心情,宋闻推开了门。
公寓内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宋闻轻声走进去,意外地发现不仅没开灯,就连客厅落地窗前的窗帘都被人拉起来了,窗外的光线被遮得死死的。
宋闻轻柔地喊了一声:“寒哥,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寒哥!我进来了!”
室内依旧一片寂静,白寒江大约是睡着了。
宋闻站在玄关处天人交战了许久,忽然间,他的视线落在了门把手下的指纹锁上。
既然白寒江没有删除他的指纹,那大概是不介意他出入这间公寓的意思吧?
宋闻犹豫着,“咔哒”一声,按了下走廊灯的开关。
一片冷色的灯光从头顶洒下来,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地方。
宋闻又往里走了几步,他边走边探头,隐隐约约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呼吸猛地一顿,片刻后才缓过来。
“寒哥?”他试探地喊了一声,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看样子是睡熟了。
也不知道陈清是怎么照顾人的,怎么把人送回来以后,仍在沙发上就不管了?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好在这几天室内开始供暖,不然非得感冒了不可。
宋闻叹了口气,认命地关上门,径直朝沙发那里走过去。
客厅的灯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打开了,可即便是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强光,也没能唤醒躺在沙发上的人。
灯光让宋闻看清了室内的一切。白寒江正侧着身躺在沙发上,脸朝向沙发背。他双眼紧闭,双臂交叠在胸前,一双大长腿委委屈屈地缩在沙发上,背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宋闻伸手推了推白寒江的肩膀:“寒哥,醒醒,吃了药再睡。”
刚才一直没动静的男人这会儿总算有了反应,他呻吟了几声,似乎头疼得厉害。
宋闻又喊了几声发现根本没用,干脆不再管,起身去找药。
白寒江家里的药箱最近都是宋闻补充的,他这回可以熟练地找到药箱在哪儿。
宋闻拿着药再次返回沙发前,试图唤醒白寒江。
他尝试了推和拉,甚至轻轻拍对方的脸颊,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盼到男人睁开了眼睛。
“寒哥,醒醒,先别睡了。”
白寒江双眸是睁开着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一片迷蒙,显然意识还没清醒。
“寒哥,我去给你倒杯水,你喝了以后再睡,好吗?”
仍处于迷茫中的男人顺从地点了点头。
于是宋闻顺手把药放在茶几上,又去厨房烧水。
等他端着水杯回来的时候,白寒江的意识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了。他仍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蜷缩的姿势,只是大概由于光线太刺眼,他把头埋进了沙发与靠背之间的缝隙里。
宋闻知道他这会儿正难受,柔声哄着:“来,先把药吃了吧,不然一会儿要胃疼的。”
白寒江嘟囔了一句什么,宋闻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快起来吃药,吃完再去睡觉。”
宋闻在沙发旁蹲下,轻轻推了推白寒江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触碰到男人的那一刻,对方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
这个反应让宋闻愣住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白寒江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宋闻顿时大吃一惊,不为别的,只因为此时的白寒江脸色惨白,他死咬着下唇,甚至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寒哥,你怎么了?!”他连忙问道。
白寒江嘴唇微张,开合好几次,才用气声挤出几个字来:“我……胃疼……”
“疼得很厉害?!”
“……”白寒江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糟了!
事发突然,宋闻怔了片刻,随后匆忙放下水杯,一边起身一边对白寒江说:“寒哥,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宋闻伸手架住男人的胳膊,想把人扶起来,可无奈白寒江大概是疼得厉害,身体几乎蜷缩成了一个球,宋闻无处用力。而且白寒江浑身紧绷,宋闻根本拽不动他。
宋闻焦急地催促:“寒哥,你用点力,先站起来行吗?我得送你去医院!”
模糊间听到他的话,白寒江咬咬牙,顺着青年的力道艰难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两人站稳,宋闻匆忙间迈开步子,“咣”的一声,他的小腿在茶几边缘处狠狠撞了一下,瞬间一股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
青年一个踉跄,男人也跟着摇摇欲坠。
“宋……闻……”
尽管痛到意识都不太清醒,可白寒江模糊之间仍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吃痛。他原本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嘶……我没事,寒哥,咱们走!”
宋闻眨眨眼,挤掉那两滴因为疼痛而溢出的生理性眼泪,把高大的男人架在肩膀上,拖着人朝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