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宋闻来说,向一位父亲解释自己与他的儿子并没有谈恋爱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尤其当自己是男性的时候。
好在白辅晟没有追问,只是在宋闻表明态度后,就一直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打量着青年。
……这也够糟了好吗?!
由于宋闻否认了他与白寒江之间的关系,这使得接下来的谈话变得很没有必要。于是白辅晟很快提出告辞,但在他临走前,他递给了宋闻一样东西,并说:
“这是小寒的妈妈让我带给他的,你能帮我转交一下吗?”
宋闻连忙双手接过,说:“好的。”
白辅晟给他的是一个深蓝色的礼品盒,巴掌大小,盒子入手很有份量,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白辅晟走的时候,手里仍握着那杯几乎没被动过的奶茶。
宋闻看着他儒雅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隐没在黑暗中。
外面天寒地冻,宋闻离开奶茶店前点了一杯热饮打包带走。
正巧这时,白寒江的信息发了过来:【你到哪儿了?】
宋闻一边走出奶茶店,一边回复:【已经到了。】
几分钟后,他在片场门口见到了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寒江。
由于拍戏有服装要求,最近几天,白寒江几乎没有一天不受冻的,每天下了戏他都要裹得比一般人厚实几倍,仿佛这样就能弥补白天吃的苦。
宋闻跟他招了招手,走到他面前时,把那杯热乎乎的饮料递了过去。
白寒江立马接过抱在手里,冰凉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宋闻的手,冻得青年一个激灵。
宋闻皱着眉取下自己的围巾,顺手套在了白寒江的脖子上。
“走吧,到车里就暖和了。”他说
他平时照顾白寒江习惯了,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妥。
但白寒江一愣,不等宋闻把围巾系好,就伸手拦住了他。
“我不冷。”他笑笑说,“快走吧,快点回家。”
说完,他单手又将围巾缠在宋闻的颈间,没有打结,绕了一圈后多余的部分就在青年的胸前歪歪扭扭的耷拉着。
不等宋闻反应过来,他主动牵起青年的手,拉着他冲进雨里。
雨滴夹杂着细碎的冰雹砸在人脸上,刺得人脸颊生疼。
白寒江的手很冰,但他刚刚握过热饮的手心却带着一丝残留的温度,这么一点点暖意传递到宋闻的手背上,就变成了可以燎原的火焰。
烫得他心尖都要融化了。
……
回到公寓后,温暖的暖气让两个人同时发出劫后余生的感叹。
宋母和宋筠在隔壁休息,她们已经吃过晚饭了,宋闻跟着白寒江回去帮他热饭。
两人吃饭的时候,宋闻顺便把不久前见到白辅晟的事告诉了白寒江。
白寒江听了以后,神情不大好看。
“我爸他就跟你说了这些,没说别的?”
宋闻摇了摇头:“我跟伯父讲清楚以后,他就没再说什么了……对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是伯母要给你的。”
他说着,放下筷子起身去从找自己的外套。没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走了过来。
白寒江面无表情地接过盒子。
不知道为什么,宋闻觉得,似乎从他提起白伯母开始,男人的心情就变得很差。
白寒江当着宋闻的面打开了礼盒,宋闻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盒子里面是一块精美的手表。
宋闻认得这个牌子,似乎很贵。而且他觉得这块表有点眼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白寒江应该有一块一模一样的,只是很久没见他戴过了。
宋闻好奇地问:“这是伯母送你的礼物?”
白寒江的声音有些冷:“不是礼物,是赔偿。”
“赔偿?”宋闻诧异与这个词为何会被用于母亲和儿子之间。
“前段时间我回家住了几天,有一次我妈把我的表摔碎了。这就是赔偿。”
白寒江说得轻描淡写,但正是这平淡的语气,却让宋闻突然想起了他曾经见过的,那个躲在玻璃窗后面的白色身影。
他记得白寒江曾经说过,他与自己的母亲关系并不亲近。
他想象不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白伯母会不小心把儿子的表摔碎,又为什么要买一块一模一样的表做赔礼,甚至连赔礼都要让丈夫转交。
白寒江看起来不想多谈,宋闻也不问,只是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问:“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家住了?”
白寒江对白家祖宅似乎有种莫名的抵触,据陈清所说,自从八年前白寒江从家里搬出来独居之后,这八年中很少回家,就连过年都是一个人在外面。
联想到齐俞的身份,以及白寒江之前与吴宇做的交易,宋闻有了一些猜想。
“你是不是为了沈皓月的事才回家的?”他忽然放低了声音,问道。
白寒江点了点头,说:“算是吧。之前你失踪,我实在找不到你,不得不动用家里的关系调查一些事。”
果然,还是牵连到这个人了……
宋闻知道白寒江不喜欢听感激的话,他咬着下唇,脑海中思绪纷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白寒江见他如此,知道自己在不开口对方很可能又要钻牛角尖,叹了口气解释道:“虽然我跟我妈的关系不太好,但跟我爸还行。只不过我爸平时经常出差不在京城,所以我才很少回去。”
宋闻一愣,脸色稍缓。
也许是金坛白辅晟的出现让白寒江有所触动,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以前他对家里的事向来避而不谈,但今天,他想把一切都告诉宋闻。
“其实我爸是个很开明的人,我从小跟他接触不多,但因为他性格相对柔和,所以我跟他的关系从未陷入僵局。
你应该听陈清提起过,我是八年前从家里搬出来的。那时候我刚毕业,年轻气盛,觉得谁也管不住我。我跟家里说想去当演员,我爸还没有表态,我妈就发了疯似的把我臭骂一顿,说当演员只会给家里丢人……其实不光她,就连我爸都觉得,演员不是什么正经职业。
我当时一气之下,跟她吵了一架,为了故意气她顺便还出了柜……没错,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后来的结果你应该能想象到,我妈声称要跟我断绝关系,我几乎是被赶出家门的。”
说到这儿,白寒江苦笑了一声:“陈清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只以为我是主动搬出来的,其实他误会了。”
宋闻怔怔地看着他,显然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白寒江对他笑了笑,接着说:“也许是出身的缘故,我妈生于军人世家,从小心高气傲,对谁都不肯低头,性格跟我姥爷一样固执。哪怕是对待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落下面子。与她相反,我爸虽然也是出身世家,但他年轻的时候吃过苦,是真正摸爬滚打白手起家的人,所以他看待事情比较宽容,性格也相对温和一些。有的时候,就连我也不得不佩服他。”
随着他的形容,宋闻回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在他印象中,对方虽然气质高贵,但待人温和有礼,与人相处时总是让人如沐春风,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以前在家,我经常跟我妈吵架,每次都是我爸出来打圆场。就连我的性取向,也是我爸最先接受的。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从我认清自己性取向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这条路不好走。说来好笑,我妈竟然比我爸更加重视子孙后代的问题。”
说到这儿,白寒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你……”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宋闻,欲言又止。
像是一瞬间的心有灵犀,宋闻忽然就从他那个眼神里看懂了什么。
白寒江是家里的独子,喜欢上男人就意味着不能给白家传宗接代。可他宋闻又何尝不是呢?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宋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男人。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什么人。苦难而充满压力的生活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他甚至想过,他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总比祸害别人要好。
想到这里,宋闻的心情也低落下来。他一想到如果他真的选择跟白寒江在一起,总有一天要向宋母摊牌,胸口就沉闷地难受。
……等等,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问题?!这不是他现在该担心的事吧?!
谁说要选择跟白寒江在一起了?!
宋闻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诡异想法吓了一跳。
大概见气氛太过沉闷,白寒江有意要转移话题。他对宋闻眨眨眼睛,笑着说:“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我爸今天请你喝奶茶了?”
宋闻还没从惊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听到白寒江的问话,下意识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爸还说,如果你跟我是真心相爱,他跟我妈都不会反对?”
“……啊?”宋闻隐隐知道白寒江想说什么了,不过他不想承认。
白寒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两个月牙。
他高兴地说:“宋闻,开心吗?我爸妈同意我们俩在一起了!”
宋闻:“……”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