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青龙盘亘，五行生克。（三）
他老人家，不是早已薨世多年了吗？
伏惑紧张地东张西望，最好把目光定格在伏羲那边的那座由泥沙构成的小镜子上。
镜子里出现的画面，让伏惑整个人都完全呆滞住了……
那张面孔……
伏惑不会记错，镜中的人的确是自己的爷爷，只是比起记忆之中爷爷的面貌，要年轻太多了！
这个场景，当时应该是爷爷年轻的时候，估计撑死了也就二十来岁！
怎么可能！？
伏羲怎么可能会有自己的爷爷年轻时的影像记录！？
要知道在当时那个混乱的年代，别说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不知道还有“电”这个东西，就算是很多官宦之家，仍然处于一个十分保守的阶段。
根本不可能会有人给老爷子录像的！
似乎是看到了伏惑眼神之中的疑问，他的身侧不远，戴着眼镜的儒雅男人伏冢淡淡开口道：
“伏家自有手段，从伏家的第四位，也就是订立我们这个庞大的家族所有的规矩的那一位开始……”
“伏家所有记录在册的族人的一生，都被悉数记录在我们自己家内部的某个你们不知道的密管之中。”
“包括你爷爷，包括你。”
伏冢抱着双手，脸上桀骜尽显。
他有这个资本狂傲，也有这个能耐藐视他人。
伏羲会的手段，差不多伏冢也都会。
内四门之间的手段大同小异，只是在精细的分支上各自追逐的方向不同。
比如对面那个女人所掌管的“西白虎”，对于“御兽”一道颇有建树。
他们驯养出来的宠物，通常灵性十足，且衷心为主。
是不可多得的帮手，这一点在伏家长达两千多年的传家岁月之中，印证了不知道多少次。
“什么！？”
包括伏惑在内的一众人闻言，全都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伏冢刚才的这话，让周围所有人的心中都感觉到了一阵浓浓的不安……
自己的行为无时无刻不在被家族监视着，这种感觉简直犹如被人死死地掐着脖子，一股浓浓的不安感萦绕在所有外门人的心头……
“别担心，手段是手段，人是人。”
伏羲把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自然看出来他们脸上对家族内门人的忌惮。
“手段是人使用的，不用把我们内门人都当成怪物来看，别忘了，我们都还姓伏。”
“这个查探族人生平过往的法门，在我们内门是有严格的规矩的。”
“别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我，难不成你们以为，我们内门人就要比你们外门人活得轻松？”
伏羲冷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代人实在是可悲，连自己家族的人都不信任了。
“没错，你们当我们内门人，就是一群只知道向外门索取的蛀虫。”
“但我想问，你们又可曾知道，我等内门之人，从小要经历的磨难？”
伏冢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一勾，脸上也露出几分讥讽之色。
闻言，伏惑转头瞥了眼伏冢这边，反正他现在也不打算活了。
看淡生死的人，还有什么害怕的？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
“磨难？你们内门人能经历什么磨难？”
“一个个整日只需要等着我们外门的人用生命带回钱来供养，你们好意思，也配说自己历经磨难！？”
伏惑歇斯底里地盯着伏冢，怒吼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在今天全都发泄完。
见状，伏冢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在看一个对着任何人都龇牙的狗。
伏冢不说话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着双手闭目养神。
会议大厅之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除了伏羲面前朝向所有人的镜子中发出的声音，再无一人主动说话……
“伏鼎无能，没有保住家族的产业……”
镜子里的人像是刚从火场里逃出来似的，浑身上下的衣服到处都是破洞跟焦黑。
脸上也是一片熏黑之色，带着血迹。
他此刻正在对一个全身衣衫十分干净整洁的男人说话，男人看得出跟在场之中的伏冢眉眼十分相似。
就仿佛是伏冢年轻时一般。
“请‘东苍龙’执印人，伏家伏虎为我外门兄弟们讨回公道！”
伏鼎，也就是伏惑的爷爷，虽然此时他全身上下一片破烂，但那双眼神，却明亮到与之对视的都会觉得刺痛！
伏鼎的那双眼之中，蕴含着坐在议事大厅之中的伏惑，怎么想也想不通的表情。
那是……
“希望”！
爷爷现在看起来明明都已经“惨不忍睹”了，而那个人却一身衣服干干净净，看见爷爷的惨状脸上神色也没有半点的波动……
对于如此“冷血”的族人，爷爷的眼眸之中，为什么还有那么浓烈的……
名为希望的神采！？
伏惑想不通，爷爷眼眸之中的希望来自于何处？
伏家从来不会在意他们外门人的死活，内门从来都是一群只会贪图享乐的吸血虫，根本就不值得去依靠。
但伏惑才这样想着，刚想开口嘲讽两句内门的人都是一群自诩上人的伪君子。
他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镜子中的画面一变。
自己的爷爷身边不知何时，毫无征兆地从地面上冒出来了几个人！？
“外门有难，按照我伏家的祖训，内门当……”
“以死，全力护外门族人的周全！”
几人出现，异口同声朝爷爷抱拳说道。
随即，只听一开始爷爷身边出现的那人淡淡说道：
“伏家内四门之一，‘东苍龙’全体族人，除一百三十岁以上老者……”
“十八岁以下小儿，共计一十二人，皆在此！”
“为我族外门‘春种’堂，讨一个公道！”
最开始的那人说完，周围众人纷纷高声附和着说道：
“为我族‘春种’堂，誓死讨一个公道！”
随着画面的逐渐拉远，伏惑清清楚楚地见到自家老爷子瘫坐的周围周围，围绕满了伏家内门的其他人！
不止于此，再拉远望去，伏惑此刻才算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老爷子会造得这么惨……
周围方圆十数里，密密麻麻全都围绕满了，身穿黄色的军服，手拿武器身高不过五尺的东瀛军队！
只是几眼，粗略估算之下，包围了老爷子等族人的东瀛鬼子，恐怕最少有一个大队！
三千余人！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怖，留着标志性的方块胡子张牙舞爪盯着小山包上的伏家一众人！
老爷子的周围，除了衣着干净的十几名内门人之外，还有七八个满身尘土一看便是被东瀛的鬼子给追了好多天，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咬着牙坚持到现在的同为外门族人……
几个二鬼子拿着简易的喇叭站在山脚下朝老爷子这边叫喊着，说什么速速投降太君不会杀了你们的。
还说，只要交出他们需要的宝贝，老爷子等人就是太君的座上宾。
再也不用饱受战争的摧残，可以去东瀛本土安心享受后半生。
看到这一幕的伏惑，整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爷爷当初身边就那么十几个人，他们是怎么面对鬼子如此数量的大队的？
还没等伏惑向众人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只听镜子之中，瘫坐在地上的爷爷用无比笃定的语气，对山下包围他们的那些鬼子大笑道：
“来啊！”
“你们大可以用你们的枪炮，把这里轰成平地！”
“小鬼子们，爷爷可不怕你们！”
伏惑清楚地看到，老爷子从身边的族人手中拿过两个造型华美的梅花瓷瓶，然后当着小山包脚下所有鬼子们的面。
给当场摔了个稀碎！
发生这一幕，那个提着佐官刀的方块胡都快要气疯了！
从他的脸色很轻易地就能分辨出，当时爷爷手上的那两件东西，对这一对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方块胡见小山包上的爷爷一伙人死不悔改，当即便下令冲锋，一瞬间，上百人朝着这边十几人冲上来！
个个脸上充满了狰狞之色，就好像是被砸了饭盆的狗一样，龇着牙。
战斗一触即发，没有过多两军对垒的说辞，也没有华丽的音乐作为背景。
也许是为了尽可能留住爷爷一行人身上的其他几个大包袱，这帮鬼子没有开枪，全体上刺刀打算跟爷爷他们肉搏！
伏惑清楚的看见，那个自称自己是“东苍龙”执印人伏虎的男人，一马当先冲入敌阵。
两个伏家的内门人小心掩护爷爷他们撤退，一直后撤到了安全的位置，嘱咐他们顺着平原往西边走，那里还有人在接应。
那两个伏家“东苍龙”门的人说，他们本来也是在那边等着接应的，但听到了枪声顿时发现不对劲，这才连忙前来查看情况。
嘱咐完，爷爷问他们为什么不一起走，毕竟对方那么多人，咱们这边现在最好还是暂避锋芒。
能逃出来一个，算一个。
为伏家多留点种子，前往不能让伏家在他们这一代的手上灭亡了！
可那两个内门人不停，根本不给爷爷多加劝说的机会，直接转头跑向刚才那边的战场。
临走前，两人回头跟爷爷相视一笑，脸色毅然决然没有丝毫准备苟活的打算。
“伏鼎，好样的，没给伏家丢人。”
“你一个商人尚且如此，我们这些武人，怎么还有资格苟且偷生？”
“你们先走，我等‘东苍龙’的人，这次本来就没打算或者回到伏家！”
“放心，内四门不会绝种，那帮小子都好好地待在家里呢。”
“我们这些老东西，来之前就商量好了……”
那内门的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相视一笑大声朝爷爷说道：
“我们打算以万倍血偿！为伏山报仇！”
说罢，那两人扭头就走，再也不看爷爷一眼！
“‘伏山’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二爷爷……”
伏惑看着镜中的画面，如此在自己的心里这样问道。
以前，伏惑只是依稀记得，爷爷经常对自己念叨二爷爷的名字，说二爷爷死得太可惜了！
要是伏家的外四门之一，他们家所在的“春种堂”由二爷爷来执掌，一定要比他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伏山这个名字，可以说在伏惑小时候的记忆之中，是印象最深的。
没想到今天，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样的状态下……
伏惑双眼之中满是解脱之色，他觉得，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人生没有什么太多的遗憾了……
一切的一切了解清楚，伏惑发现，自己的确好像没有什么值得怨恨家族的。
除了今天这件事，但今天的事情，细细想来，最开始的起因还是因为自己唯一的可爱宝贝眼神之中闪过的那一抹“贪婪”……
他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眼神。
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很失败？
让她才多大，便被俗尘给浸染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伏惑的心头，他好像突然有些明悟，偌大的伏家这些年，究竟是怎样生存下来的……
先辈们，又曾为此付出过多少？
若不是今天亲眼看到这些，可能伏惑一辈子也不会去想。
小的时候，见到内门的同龄人之时，为什么他们的脸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为什么，他们之中有的甚至才七八岁，便整天拄着拐杖走路？
当时包括伏惑在内的很多小伙伴们，总是经常嘲笑他们内门人是野孩子。
因为调皮被家中的大人打断了腿。
现在回想起来，伏惑突然觉得自己当初的认知是有多么的愚蠢。
那些孩子每天遭受的苦难，可半点不比他们这些人少啊！
十个内门的新生儿，据说能够活过十二岁，获得自己的“名字”的人，只有半数……
甚至有的时候，连半数都不到……
伏惑当时接掌外四门之一的“春种”堂时，第一次得知伏家内门人的“名字”……
在十二岁之前，竟然是通用的！
通用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多个人，使用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一般是按照族谱上早已计算好的，每一代伏家的内门人，最多只有五十个名额。
也就是说，如果当代人丁兴旺，超过了个数字。
他们能得到的也只有，这五十个之中的一个，谁活下来，那个名字才是真正属于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