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见得逞,忍不住偷笑,他料想这西门烈戴这枷具多年,所以习惯了这限制。一旦解除,那原本熟谙于心的身法,必然会被全部打乱了去。他本只是想着一试,不料却真给他料准了。
可西门烈自己还蒙在鼓里,不知狄秋用了什么鬼蜮伎俩。当即不敢乱动,只当自己被偷偷下毒,连忙从怀中掏出一颗不知名的药丸囫囵吞咽了下去。
狄秋见对方已经迟疑,此时便是自己绝好的取胜机会,若是再等片刻,待他习惯下去,只怕不再奏效。于是,便第一次主动发起了进攻。
西门烈正值心头忐忑,见狄秋忽然志气陡长,竟然主动攻杀过来,未战先惧,急忙摆开守势。
但却不料,狄秋有意避开下三路,急要与其拼手上功夫。这一下却逼得西门烈不得不直面应对,可双手一时间还未习惯这没有枷具的感觉,只是接了几招,不是快了便是慢了,竟被狄秋连续打中数拳。
狄秋见此,再用千变奇擒,一招拨云见日,拿住西门烈的右掌翻腕一拧,左手直戳其腋窝。
这一下运足了内力,饶是西门烈这般上三路的好手也难以支撑。吃痛之下,更是忘了章法,左手胡乱抡来。
“慢了!”狄秋一声讥笑,旋即四指微扣一下戳向其腋窝。
西门烈吃痛,连忙缩身,瞅了一眼地上的枷具,心中暗道:这枷具伴我多年,如今失去本该好做动作,怎的反倒是慢他半步。
却不等其想个明白,狄秋又复猱身而上。体内狂脉真气陡发,手中速度更涨。西门烈吃了他一次苦头再不敢轻忽怠慢,只一招招小心应付,守得密不透风。
又拆得数十招后,狄秋虽占着内力之优,进攻势头却渐渐被抑制,不禁惊了一跳,知西门烈已经慢慢熟悉没有枷具,再过半刻非要败在其手中不可。
念及如此,狄秋再不等待,手中疾冲西门烈腹门,一招“出乎其类”,又运七分内力迫出,试要伤敌。
西门烈马步扎得牢固,丹田气息紧凑,一招接下虽然微微一顿,却是未曾受伤,反倒是双拳猛运内劲向下交叉一拦,挺身撞去,将其逼开。
狄秋怒喝一声,手中内力再加三分,却是慢了一步,身子转眼便已飞出。可尚未回正之间,西门烈已经踏足袭来,双臂舞出无数幻影,直指数处要害。
狄秋见此,只得拳来还拳,掌来还掌,千变奇擒虽出自擒拿,却尤有诸多变化,只一窍未尽通,何以临时演变?
眼看拳风迫近,只能硬着头皮去拗西门烈的关节,拂穴一触间,在其肌肉鼓胀处连续骈指刺扎。
运功至此,西门烈饶是这双拳已练至化劲,也渐渐已觉酸痛难耐。不由地发狂吼道:“雕虫小技,却够了吧!”
“再来!”狄秋亦不泄气,五指勾其,擒住西门烈的肘部就是猛坠,不等招式毕结,又是扣、拿、扳、推各路手法尽出。
西门烈被缠得难受,双臂动作被制,招数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断,不得不想办法撤步回去。
可狄秋知这一放他回去调整,再无机会可言,唯有手中不迭地出招,便是毫无伤敌只能,仍是不肯放弃。
斗至酣处,西门烈知再这般下去,自己迟早要出破绽。猛然发招“暮鼓晨钟”一拳擂至狄秋肩膀,趁其回护之间,左手急推出去,搅乱其身形。
狄秋心头一跳,左手虽护住肩膀,却避不开这一推,身子陡然一斜,已经落入对方怀中。却不了西门烈左手一揽,勾住其后脑,右脚蹬踏而来,直击中腹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狄秋只得双掌齐出,先发制人,将西门烈膝盖狠狠一击,阻其出腿。进而更是不敢稍歇,连忙蹲伏下来就去擒其腘窝。
西门烈下三路练不到家,吃不住这般巨力,下意识就要撤步,手中急出“长河落日”,却听“呜呜”二声,径直落往狄秋后背。
这“长河落日”规矩不严,威力却是甚大,是为夺生援救之技,非同小可。只狄秋身形请捷,已然双腿盘至,运力一绞,便掀翻了西门烈。旋即,又复通在万窟山对付张恨水那般,一个翻滚便要将其右腿绞断。
“呜啊!”西门烈摔在地上,已然气得青筋暴起,却见狄秋举动要致杀招,更是怒不可遏。
“反背其行!”就在狄秋就要得手之际,西门烈双手撑地,那一对强壮的臂膀却是在这一刻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一个跟头翻起,双腿瞬间脱了钳制,带着两人各自摔在地上。
但见好不容易拉开身位,西门烈哪里敢错过。急忙一个乌龙绞柱,翻身跳起,跃前两步就要抢招。却不曾想,西门烈腘窝被攻,脚下顿时一虚,才行一步便单膝跪倒下来。
狄秋眼明手快,不等他身到,只微微向前一俯身,拿着西门烈的手臂直翻折到其背后,运力压将下去。又接着一脚踢中其右腿腘窝,膝盖狠狠顶向西门烈的腹门。
这软肋要害一连串地受到猛击,西门烈再难支持,嘴角瞬间挂下血来。即便还存求生之念,但关节之处都为狄秋所制,却是无一处再能运动力气。
正当胜负即刻就要得见分晓,忽听得空中一声尖声呼喊:“狄秋!”
是云眠霞!
狄秋心中一动,顿时心头大乱,也顾不上西门烈,连忙提了伴月剑就冲出甬道。可身子刚步入神鹰殿中,手腕忽地一阵酸麻,自己竟然被人擒住。狄秋侧目一瞧,竟是王盘山。
“混账,你当……”狄秋刚要出手取那王盘山性命,脚下却猛地一软,手中更是没了力气,整个人跌在了地上。
王盘山见状哈哈大笑:“小子,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也不例外!”
说罢,便将伴月剑提在了手里。可刚一触摸,当即感到了雷击一般的剧痛,又复掉落在了地上。
“怪哉,难道上面有毒?”王盘山皱眉道,旋即扯下一条衣袖,将伴月剑裹了几圈,这才一脸兴奋地握在手中观赏起来。
狄秋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只见仇困龙、温可风还有孙言重与长川派一干人等都已经瘫倒在地上,脖间架着刀刃,毫无抵抗之力。
“你这狗贼,只会用这下三滥的把式,我……”狄秋咬牙怒斥,可话还未说完,王盘山便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教他直接闭了嘴。
神鹰殿中众人见状,心中蕴着一团火,却没有发作出来。只有云眠霞哀叫着:“混账,把你那脏脚拿开!”
“呵,你现在不过是我的阶下囚,却还敢管我做什么?”王盘山狂妄地大笑起来,“狄秋,我那雷火石才弄到手不久,便被你小子误打误撞给偷了去。你此番落在我的手里,也算是因果报应。说吧,你是如何破解的其中秘密?”
“什么秘密,你既然是雷火石的上一任主人,却有什么秘密不知道,还要来问我?”狄秋双目瞪视,心中兀自不服气。
王盘山见他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便从怀中摸出一张笺纸,举道狄秋面前:“我不怕告诉你,拜典日当天,雷火石才刚被我从别处运来。我还来不及研究一二,便被你偷了去。要说你小子忒的运气好,竟教你参透了这其中秘密。想必这纸上的文字,你已不是第一次见了,现在就给我好好翻译翻译,这上面究竟都写了些什么?”
“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狗贼。”狄秋心想:难怪这王盘山武功不过如是,原来他前脚才得雷火石,后脚便被凌绝顶与戚成海等人算计,又复失了去。
王盘山皱了皱鼻子,显得颇为不耐,上前一下捏住狄秋的酸筋软骨,威吓道:“说不说可由不得你来选!”
狄秋忍着身体剧痛,却硬是不动声色,回眼直视王盘山双目,低声骂道:“狗贼,有种你就杀了我,却白费这多般力气!”
“哼,你当我真蠢吗?”王盘山松开手去,“你一日不说出雷火石下落,我便多留你一日性命,这却还是个楔子,后面还有的你受的!”
众人见此,都不忍直视,虽孙言重对狄秋恨之入骨,但也不由地暗自佩服他也是一条硬汉。
可那烈火帮的把头贺京却不如其他人所想,忽然出言道:“狄秋,你却少在那里假惺惺。你易容潜入飞鹰堡,想必早就与此贼通了气,却还在用这苦肉计做什么?”
“贺京,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仇困龙怒斥道,“人家在此杀的敌寇,却比你这辈子加起来还多。我管他是古靖仇还是狄秋,横竖都是我们自家兄弟!”
“哈哈哈……狄秋呀狄秋,想不到还有人会替你说话。”王盘山嘲讽道,“这群人还真是被你骗得团团转。”
狄秋自觉这王盘山如何羞辱自己都不打紧,但见那贺京这样误会,心中却十分难受。倘若不是自己拼死杀敌,甚至动用了伴月剑,这身份也不会泄露。他却还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那风凉话。
末了,口中直言道:“不错,我狄秋是骗了大家,但我自认行的端,坐得直。除了与那魏无延有私仇,却没有要陷大家于此的心思。”
“那你如何解释,蓄意谋取我们这正教大会的首领一职?难不成你却是万烛龙老前辈派来的奸细,有意要破坏我们的联盟不成?”庞鹰本因狄秋三番两次救自己性命对他颇为敬佩,但得知其本貌后,立马转变了态度。
“我……我……”狄秋本想如实说出万烛龙一流的狼子野心,但奈何在场众人不曾知道个中内情。要凭自己三言两语,就让他们怀疑成名已久的当世四大高手之一,却谈何容易?
眼看狄秋对答不上,孙言重也道:“你可别忘了,我徒弟莲迟,碧云宗的张家卫,还有北极门的掌门言厉,都是死在你的手上。若非你居心叵测,又何故在此?”
仇困龙一听狄秋身上背着这么多人命,不禁也为之耸动,久久瞪视着狄秋说不出话来。温可风甚至,气得一扬脖子,口中骂骂咧咧道:“想不到我温可风一世英名,最后竟被这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诓得团团转。气煞吾也,气煞吾也!”
“哈哈哈……罢了,罢了……”狄秋见这么多人赤口白牙在此数落自己的罪名,已经心中一片了然,猛地长声大笑起来,“我狄秋便就承认了却又如何?横竖我身上只要一日还保有这雷火石的下落,那便一日不得清白。尔等既然如此看我,那我便做了这绝世恶人又当如何呢?”
发泄一通过后,狄秋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但王盘山却见不得他这么狂妄,上去一下点在他的麻痹穴上,要教他再受些苦头。
可这一点,狄秋却只是猛地感觉到身子一颤,逼出许多汗来而已。他受雷火石影响颇久,就连廖亚先那样的打穴大师,都已经无法伤到自己,更何况是王盘山这样的庸手。正讶异之间,先前昏软无力的感觉更是削减了几分。
这下,狄秋才醒觉过来,当初自己也在《皓首经》上瞧见过,倘若中毒,除去解药以外,身子的防御机制,会以呕吐、排泄、流汗的方式排出毒性。王盘山这阴差阳错的举动,正好刺激了他的身子开始主动向外排毒。
想到此处,狄秋连忙侧目去找肖九拙的身影。只见他的额头亦是挂满汗珠,满脸通红,正在极力运功逼毒。而肖雅君与肖令受了肖九拙多年熏陶,默契在心自不用多说,也在一样行动。
见这般逼毒确凿有效,狄秋也不犹豫,连忙调动起狂脉中的真气,试图运功。可方才大战西门烈后,真气尚未完全恢复,此间又重量毒。纵然这《狂心诀》与雷火石奥妙无穷,却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起来。倒是因为身体疲惫已极,这汗水不住地流淌下来。
横竖也都是流汗,希望能起作用。狄秋心中兀自这般想着,但至于多久才能移动身子,却也拿不准。便暗忖要像一个法子拖延时间,至少要捱到肖九拙或者自己能动,这才有反击的希望。
于是,便对王盘山道:“王盘山,我还当你早已经藏到天涯海角,却不料你竟投到了神临教的麾下,倒也符合你的一贯作风。毕竟这蛇鼠一窝,你不投靠他们却又能投靠谁呢?”
“呵,狄秋,我只说暂时留下你的性命,可没让你在这里嚼舌头。”王盘山沉着脸道,“我要的东西,未必要从你这张嘴巴里听来,用写的却也一样管用。若是不想变成一个哑巴,最好还是给我安分地待着!”
“哦?”狄秋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言道,“你怎知道我识不识字,这手又会不会拿毛笔呢?”
“你……”
王盘山刚要发作,却见西门烈从甬道深处走了出来。见他脸色煞白,似乎受了不轻的内伤。于是,也顾不上再和狄秋拌嘴,连忙上前关切道:“西门大人,你这是?”
“不打紧,是我小看了他。这小子诡计多端,教我中了他的圈套。”说着,上前又是给了狄秋胸口一脚。
狄秋倒也无所谓,只是口中还兀自占着便宜:“方才比试的时候,却没见你多大本事。现在我中了毒,倒是耀武扬威了。”
“臭小子,你是活腻了?”西门烈怒气上涌,刚要上前去教训,但王盘山心中挂念狄秋身上雷火石的秘密,于是连忙拦下:“大人,这小子身上有些价值,先暂时留他性命吧。”
“哼,罢了。”西门烈拂袖道,“我们快些了事,此处我可一刻也不想待了。”
王盘山知道西门烈的脾气,见他听劝不禁松了口气:“是是是,属下这就安排。”
说罢,径直走向庞鹰,俯下身子道:“庞堡主,我神临教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为的什么便不用我多说了吧?是你自己交出来呢?还是等我用些你不愿看到的把式逼问出来?”
“我不懂你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庞鹰心中一沉,料想事情不好,但嘴上却还逞强不说。
众人见状,兀自疑惑起来,心道:原来这厮不是因自己结盟意图颠覆他神临教而来,却是另有所图。只是,在场除了狄秋身上的雷火石,却还有什么值得这般兴师动众的?
王盘山似料到庞鹰会如此说,也不着急,只是淡然一笑:“你不说,便有的是人会说,二堡主,你看你大哥如此倔强,你这做弟弟的就不规劝一二吗?”
庞隼听得一头雾水,他却不知道这飞鹰堡有什么特殊的物什。连忙转头冲庞鹰道:“大哥,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少在这装腔作势,你飞鹰堡坐落此处,每年都受天临教的物资支持,却当是他们天生好意吗?”万盘山怒道,“识相的,就将赶紧朱雀鸾羽翎交出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此言一出,庞鹰脸色骤变,想到对方竟是冲此而来,顿时乱了阵脚。而庞隼见大哥这般模样,也已经想到万盘山所言非虚。但这朱雀鸾羽翎究竟是何物?为何自己从未听大哥提起过,却又从何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