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守义痛苦地揉着手腕,却见上头印五个紫红的指印,一碰便痛彻心扉,不禁骇然。暗道:眼前这女人力气竟如此之大。
但好不容易总算说通了道理,能进得门槛,席守义已经十分满足。心中想着,待会儿见到廖亚先时,该如何一番说辞才能请得动对方。又暗暗祈祷,切莫与方才的孙言重一般,一言不合就动起手,自己可万难承受。
可一进到王洛生的府邸,席守义却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瞬间便将方才心中打的腹稿,忘了个干干净净。
只见这王洛生的院落之内,处处杯盘狼藉,乱草疯长。座椅倾斜翻倒,混乱不堪。水池里更是浮着一堆吃剩的菜品与腐烂的瓜果。冲天的恶臭几乎扑鼻而来,若非亲眼目睹,几乎难以想象此处竟是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
原来,自王洛生失踪以后,府上的侍从奴婢便逃了个精光。这偌大的宅邸无人打理,自然一日荒作一日。再加上,这些江湖人士个个都是粗豪之人,平时大碗酒大块肉,嗜赌好色,举止野蛮的居多。除了长川派的女弟子不甚张狂外,其他人都十分不循规矩,这才将这富丽堂皇的宅邸给糟蹋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此时,廖亚先正坐在院子中央过着烟瘾。他那原来的烟杆,日前被那雷行云打得粉碎,又来不及打造新的,只好从王洛生的库房里寻了一根新的。
只是这新的烟杆,虽然镶着玉石还用了金子裹烟斗,价值不菲,但却全然做不了武器。
当见到孙言重扯着席守义进来,廖亚先不禁做正了身子,奇道:“孙先生这么匆匆忙忙地所为何事?”
“廖先生马上就知道了。”孙言重将席守义一把掼到廖亚先面前道,“你将方才说的话,再原原本本地说一遍!”
廖亚先抖了抖眼袋,满腹狐疑地看着席守义,不明白孙言重这是什么意思。只反问道:“这位老兄,我们可认识吗?”
“不认识,但是李源李师爷让我来找您的,您可得帮帮忙呀。”席守义恳求道。
但听李源的名字,廖亚先面色微微一僵,却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冷冷道:“他可好么?”
“好……呃,李师爷是很好……”席守义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木讷地点头道,“是他说……”
还未等席守义道出李源说的那些话,廖亚先忙打断道:“你要我帮什么忙?直说便是了,不用吞吞吐吐地。”
孙言重见其半天不着重点,赶紧催道:“还不把狄秋的事情先交代清楚!”
“是……”席守义畏惧孙言重手段,只得依言把有关狄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重述了一遍。
廖亚先初时不明眼前这人与狄秋有什么瓜葛,只是耐着性子听着。直到听席守义勉勉强强将一切事情说毕,这才了然原来这断时间狄秋失了踪迹,竟是投回了本家。
不禁暗自惊叹:狄秋这小子倒也不只是狂得没谱,却多少是有些谋略在胸的。自己当初还料定了他不会回去,想不到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便道:“据你所言,这狄秋既是劫囚的主使,那只要将其擒获,你兄弟家人自然方便从轻发落。但倘若,这狄秋迟迟不归案,只怕是……”
“只怕什么……”
“呵……”廖亚先干笑道,“只怕是替死鬼总该有一个要去当的,这样说你明白吧?”
席守义脑子轰隆一声,险些软倒在地上。他本还心存侥幸,如今听来自己兄弟一家却是九死一生的境地。不禁哭出声来:“廖大侠,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那狄秋是凶嫌祸首,可不能让我兄弟替他背了黑锅啊!”
“你这话端的有些强人所难……劫囚的人物里,你兄弟横竖是占了一份,李清知要问其罪,也是有法可依的。”廖亚先喷出一口烟道,“若非,你能将狄秋此子的事情一一说个明白。待我等将其抓获,交给那李清知,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让其放你兄弟一马。”
“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好,好……”廖亚先只是微微咧嘴道,“你先说说狄秋的父母家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随着廖亚先的步步诱导,席守义已是全盘信服于他,忙一五一十地回答道:“他父亲叫狄野,母亲叫梁玉舟,一家子都住在芙蓉镇城西的一座宅子里。”
廖亚先听罢,与孙言重交换了一下眼色,皆没印象江湖上有过这样两号人物。不禁心中一松,对拿下狄秋更添不少把握。
又问:“那这马进与狄秋究竟有何仇怨,至使他非要勾结李清知抓他家人入狱不可?”
“这……”席守义思索了一阵,这才道,“其中内情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天临教教堂失火以后,私下里就传起谣言,说他马家与王盘山的那些肮脏勾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结果,这事传到马进的耳朵里,将他惹恼起来。又是借着银子堵人嘴巴,又是寻人暗地里去寻事敲打。”
席守义顿了顿,又道:“后来,不知怎的,马进的亲爹马识患上鼠疫死了。马进便更加肆无忌惮,那些本和他就不对付的人,不仅入狱不说,连家产都被侵占了去,其中狄秋的家宅就在其中。”
言至于此,廖亚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若是没有猜错,这马识定不是死于鼠疫,而是和狄秋有这脱不干的联系。想不到,这小子也是个果敢之人。”
“您是说,马识是狄秋杀的?”席守义惊道。
“不是他还能是谁?”廖亚先冷笑道,“这马进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堵不住悠悠众口,直接占狄秋家的宅子杀鸡给猴看。”
听罢廖亚先的一番分析,席守义这才醒悟,难怪当初狄秋一力促成劫囚一事,端的一切起因都源自他与马进之间的恩怨。若非,他杀了马识,只怕自己那侄儿早就已经放了出来。
顿时,忍不住骂道:“都怪这狄秋,若不是他,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来。廖大侠,我们现在赶紧启程去芙蓉镇吧,只怕晚了……”
廖亚先心思颇细,若非有十足的把握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动手。安抚道:“你先别急,此事还需大家群策群力,我们且先找来北极门与碧云宗商量一番,听听他们的高见。”
“什么北极门……”席守义听了忙追问道,“我都已经把我知道的情况都说了,现在却还不能动身去芙蓉镇吗?”
“你说什么胡话,当这救人是小孩子过家家吗?”一旁冰穗听了拉下脸来怒道,“我们可是要拼着性命去帮你,不好好谋划一番怎么可以?”
席守义被冰穗说得无言以对,但心里却道:方才却也是你们大言不惭说只派你一人便能处理,这会儿却又要从长计议了。
廖亚先看席守义黑着脸不说话,忙做和事佬:“我知你救家人心切,但这事情却不是我们一二人能担待的,既然事关大家的声誉,必须还得听听其他人的高见。”
听了这话,席守义也不好说什么,知得点头答应下来。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家,若是人家不点头,他就算再催也无济于事。
几人一并走进了内堂,孙言重派冰穗去召集了北极门与碧云宗的众人。初时,周明礼还十分不情愿,但一听有狄秋的消息,便赶紧带了门人赶到了大堂。
言厉这时还在卧床,虽然这消息振奋人心,但北极门现能活动的只剩下言北辰一人,自己又重伤未愈。就算是当真能擒得这狄秋,那雷火石料想也不会有他的份了。
于是对前来报信的冰穗道:“你先回去,我们马上就到。”
待冰穗走后,便立马吩咐师弟言北辰:“你马上修书一封送回北域,叫门中子弟立刻南下驰援,切记迅速行动,否则要坏大事。”
“是,我这就去办。”言北辰连连答应,“那这事情我们还去不去听了?”
“不急,我待会儿去便是了,你写信要紧。”言厉道,“还有一件事,你让众弟子顺道去一趟蕞城。请师叔他老人家即刻出关,这事非得他老人家坐镇不可,只有这样才能保万无一失。”
言北辰听言厉要叫师叔出关,心中一震,不由地道:“师叔已经闭关长达八年之久,可能请得动他老人家吗?”
“所以,你务必把雷火石这事言明,只要他老人家知道事关雷火石,为了我们北极门的未来他肯定会出关。”言厉道,“快扶我起来,我这就去听听他们是如何商量的。”说着就要支撑起身子,但随即便被身上的传来的剧痛弄得大汗淋漓。
之前言厉受的伤还未痊愈,更要命的是那雷行云震断的那柄剑的碎片有不少深入肌肤直达骨骼,已经伤及根本,压根就取不出来。虽然外伤已经好了,但内伤却迟迟未复原,可以说病根就此种下。
“掌门师兄,你别勉强自己。”言北辰忙扶住言厉,“若是不行我们北极门大不了不要这雷火石,为什么要……”
“啪!”只听得一记脆响,言厉一巴掌打在了师弟言北辰的脸上。
“你懂什么!”言厉看着师弟错愕的神情,仍旧是怒不可遏,“这次南下而来,我们连那个戚长明的徒弟都对付不了,可见得这中原地带藏龙卧虎,少有等闲之辈。那雷火石若不能为我北极门所用,落到任何一个人的手里将来都会是我们北极门莫大的敌人!”
“但说来我们已无争夺之力,如此兴师动众当真值得吗?”言北辰捂着脸道,“更何况那狄秋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实在不该逼到如此地步。”
这时,言厉目光渐渐柔和下来,道:“那狄秋虽然什么也没做,但既然他是唯一知道雷火石下落的人,就不得不承受这一切。要怪只能怪他,当日在这王洛生的府上死撑着不肯交出这雷火石,否则又岂会有今日这一节。”
若心怀仁慈,又何以当这一派之长?言持风临终之际的托付历历在耳,言厉身为北极门现任掌门,自知身死亦要死在北极门光大之上。纵一狄秋性命如何,便是要他与整个武林为敌亦无二话。只是这一点,言北辰却自始至终都无法想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