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刚想说,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渡他们的心,却听师父已经将她所想说出了口,不禁脸上通红。难道自己一心想要救他们,只是自己痴念作祟?
“去沏茶吧。”了生大师缓缓道。
茶花有些动容道:“现在?”
“现在。”
所有人好不容易等到了生大师出手,本当其总算做出抉择,要拿雷行云下场。但万没想到临了竟是要让茶花去沏茶,不由地俱是愣在了原地。
还见茶花,亦是呆在那里思索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入了后殿,端了六杯忘生茶出来。而这一回,无一例外都放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
待到看茶完毕,了生大师这才道:“诸位,此茶命曰忘生茶,众生生而平等,又生而皆苦。望诸位饮下此茶,忘记那贪嗔痴恨。”
了生大师此言不知是何用意,众人望着眼前的茶水都是一动不动,只因茶花端出的六杯茶中,其中一杯竟是放在雷行云的面前。
冯国友忍不住问道:“了生大师,是不是谁喝了你这茶,今日你便会保他周全了?”
“别妄自猜测,若是我们都喝了,那这茶沏出来又有何意义?”孙言重斥道。说罢,忙朝着廖亚先递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廖亚先城府最深,心思最细,自然猜到了生大师又要用这茶来考验他们。暗想:这一共六杯茶,长川派面前两杯,碧云宗面前也有两杯,只有自己和雷行云面前只有一杯。也就是说他与雷行云只有一次机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做这个出头鸟,非得等碧云宗与长川派先喝才行。
念及此中关键,廖亚先遂只有假装不知其中道理,冲孙言重摇了摇头。
然而,正当众人各存心思之际。刘家辉却忽然走上前去,一脚踹翻了那茶碗。口中道:“臭秃驴你既无心帮我们,就少在此惺惺作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纵使等得十年二十年,我们碧云宗迟早也可以报得师仇,又何须你插手!”
“大师兄说得对,莫要低声下气去求人家,我们谁要喝你这茶了?”说罢,又冲出一名弟子一脚踹翻了另一杯忘生茶。
了生大师见状摇了摇头,阖上双眼闭目诵经。茶花见两杯茶翻倒在地,茶水横留,惭愧地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碧云宗的弟子随我走!”刘家辉一声令下,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做了碧云宗的新掌门。
旋即,身旁两人一左一右步上前去,架着刘家辉,便从庭中穿过。而当走过雷行云身边之际,刘家辉却忽地摆手停下。冲着雷行云的脸指道:“我叫刘家辉,你且记着了!将来取你首级的,必将是我!”
“我记性很好,自不会忘!”雷行云笑道,“不过,你也要好好瞧瞧我这张仇人的面孔,可不要忘记了。要说随便找个面貌相似的杀了,说已经报了仇,你师父答应,老子可不答应。”
“你!”冯国友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正要说话间,却被刘家辉一把拦下,“山水有相逢,你且等着吧,可别在那之前就先死于其他人手了。”抛下这句话后,刘家辉再不回头。忙命众师弟背上师父的尸体,旋即一道步下了山去。
孙言重见状大摇其头,暗想:分明眼下就能置雷行云于死地,又何必要等呢?遂端起眼前的茶碗道:“了生大师,请了!”
可正当孙言重就要将嘴凑近茶碗之际,却听了生大师又气运丹田,吼出一声:“阿弥陀佛。”孙言重手中茶碗瞬间便裂作了数块,茶水洒了满襟。
“好一手狮子吼,了生大师既不愿让我喝这茶,那又端来做什么?”孙言重嗔道。
狄秋见孙言重如此,忍不住扼腕叹息,了生大师已经说得那样明了,这些人却还是无一人懂得。他们不仅没有丝毫佛性,就连那痴妄执念都仍旧难以放弃。
而茶花头低得更深,几乎触到胸前,这时忽地跪下身来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了生大师未答一话,只是双手合十默诵经文。廖亚先眼看着碧云宗离去,长川派又白白浪费一次机会,眼前一下便只剩了三杯茶水。若是所有人都猜不透了生大师的用意,说不准他就直接放了雷行云离去也犹未可知。
“孙先生你还有一杯茶,可要慎重。”廖亚先提醒道。
孙言重却冷笑一声道:“廖亚先,你见我这边有两杯茶,而你只有一杯所以便一直等着我先动茶是吧?”
廖亚先脸色一僵,口中道:“我也是为大局着想,毕竟雷行云他……”
“呸,好一个为大局着想。”孙言重好不客气地骂道,“你若不想雷行云就这样走了,又为何不动那茶碗?现在我们一人一杯可公平得很。”
廖亚先听罢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若是自己错解了这茶的意思,那放走雷行云之过岂不是要自己来背?
孙言重似看破了廖亚先的心思,把眼前茶碗向前一推,口中道:“不如我这杯茶也交给你,以廖老前辈的聪明才智,定能堪破其中秘密。”
廖亚先眉毛一挑,盯着自己面前的茶碗,忽地举在手中道:“老夫才疏学浅,怕是喝这一杯就够了。”说罢,转向了生大师又道:“大师说众生平等,喝下这茶便可忘记贪嗔痴恨,那我便答应大师,从此以后绝不再找雷行云的麻烦。”说罢,便将手中的忘生茶一饮而尽。
这一回了生大师却没有再发狮子吼,只是默默诵经,直到廖亚先将茶喝完,才缓缓睁开了眼睛。众人一看,都有些惊诧,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承诺放下与雷行云的恩怨不可?与其这样,倒不如不喝这茶,与碧云宗的弟子一样一走了之。
“师父,师妹的仇不能不报!”紫萝忍不住冲孙言重道。
孙言重别有深意地看了紫萝一眼没有说话,廖亚先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有雷火石是其唯一的目标。若是雷行云不寻仇于他,他也不会有什么心思与雷行云作对。
可自己身为长川派的掌门人,今日两名弟子死在这雷行云的手上,尸骨未寒间,却要自己立时放下与雷行云之间的仇恨,这教她如何能做得到?
“了生大师,你本可以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将这茶沏于我们喝,那时你为何不愿?”孙言重道,“难不成你们堂堂佛门中人,却喜看这佛门之地血流遍地,枉造杀孽吗?”
“老衲已经请诸位喝过了。”了生大师道。
孙言重与廖亚先不禁脸上一红,想起刚进得大殿时茶花沏于他们的茶水,只是当时他们没有参透这杯茶的意思罢了。
“上天亦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岂望杀生。”了生大师道,“便是你们在此答应了与雷檀越恩怨两清,离开了这浮云寺之后,又如何会因老衲这一杯茶水便恪守誓言呢?今日不血洒门庭,他日也将在别处厮杀不休。若能放下,早已放下。廖施主我说的是吗?”
廖亚先尴尬地咳了一声,低头看向那茶碗。他忽然忍不住想要抽烟,可那烟杆却已经再一次被雷行云所毁,化作了无数碎片。廖亚先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孙言重听完这话,忽地哈哈大笑道:“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冰穗诧异道:“师父,难不成你……”
孙言重眼中无神,仿佛已经神游天外,冲着头顶的梧桐树叹息道:“我们江湖中事,本就不该找你这方外之人介入。一切不过是我们痴心妄想罢了……”
了生大师与茶花几乎同时抬头朝着孙言重看去,只听了生大师道:“孙檀越,今日你总算说对了一件事。”
“这杯茶,我也不饮了。”孙言重轻轻将那茶碗一推,将茶水倒在了地上,“长川派众弟子听令,带上硕荷与雪蓉的尸体,我们……我们这就走吧。”
“师父!”长川派的弟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呼唤道。紫藤忍不住恶狠狠地瞪向远处的雷行云,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手刃此獠。
孙言重默默站起身来,拉住紫藤的手道:“为你两位师妹殓尸,我们这就下山去吧。”
“可是,师父!”紫藤还是放不下心中的不忿。
只听孙言重怒斥道:“既然你还当我是你的师父,你就听我的话!”
紫藤无可奈何,师父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好忍着一肚子的不忿与几名师姐妹扶起了两具尸体背在了身后。
当待到长川派众人收拾好一切,经过廖亚先的身边时,孙言重似想起了什么,口中忽起冷言道:“祝廖先生早日取得雷火石,孙某先行一步了。”
随后,又走到雷行云面前,指了指硕荷与雪蓉的尸体道:“雷火石我可以不夺,但我两名徒儿的仇不能不报,雷行云你最好别死得太快,否则就太便宜你了。”
“好!自不多你一个。”雷行云只是咧嘴一笑,“那我便在别云山等候孙先生大驾光临了。”
“好!”孙言重眼中闪烁着一种炽烈的光芒,随即便再不发一言,带着众弟子下了山。
了生大师见其仍旧俗心若坚,不禁摇了摇头,冲雷行云道:“雷檀越,你的茶快凉了。”
雷行云望着眼前的忘生茶,苦笑了一声道:“我平生只喝酒,从不喝茶。”
“可今日,只怕你不喝,便离不了这浮云寺。”了生大师提醒道。
“哦?是吗?我可不信。虽然我武功远不如你,现在又身负重伤,但我若是要走,你却还拦不住我。”雷行云自信道。
了生大师双手一合,忽然缓缓张开嘴来。雷行云、廖亚先、张痞子三人都是一惊,以为他又要发狮吼功,急忙捂住了耳朵。
却听了生大师口中道:“茶花,动手吧。”
众人还未及反应,只见茶花已经冲到张痞子面前,抓住他的肩膀一个纵跃跳回了了生大师的身旁。这一纵一擒一回,身法之快,简直惊为天人。。
雷行云武学造诣匪浅,眼光自然也高。这小姑娘瞬息之间,便擒住了张痞子。单是这一手便不是自己可以招架的,何况还有这了生和尚在场。
“雷檀越,我知你这位帮手身上藏了能让你脱身之物,现在你可知我说的不是假话了吧?”了生大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