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勋支支吾吾下,激得叶盛更加着急上火,直扬起手中马鞭劈头抽来。骂道:“事到如今,还敢不老实交代!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的头!”
说罢,叶盛直接抽出腰间佩刀,就要朝宁勋脖子上招呼。
身旁的季三军见状,连忙双手托出,赶紧抢过叶盛的佩刀。劝道:“将军莫要动气,此间可只有他认得路。要是砍了他的脑袋,那少将军可就找不回来了!”
“直娘贼!你倒是说啊!”叶盛这时几乎已经急糊涂了,虽然手中佩刀被抢。可一想到自己儿子如今生死未卜,直忍不住又往宁勋头上抽了几鞭。
宁勋身上吃痛不迭,却是不敢为此哼哈,只能抬头仔细去看四周。口中道:“我见少将军最后一面,是在谷中的水榭,那处有一条小溪与九曲桥。可这里烧得实在太厉害,属下实在辨认不出……”
闻此一言,叶盛心中稍平,但眼下处境尚不明朗,却哪容得自己细索慢寻?遂命人将宁勋身上绳索解去,道:“这林木虽毁,但山水不曾稍移。你且赶紧循着记忆,指个大概出来。如今处境,可由不得我们再行耽搁了!”
“是!”宁勋领了命,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前面领路。
只这百花谷中,满地焦炭,复若一貌。但以某些略有印象残景作为记认寻去,却又为后面道路所迷。找了半晌,错路错入,方向难辨,不免愈陷愈深。
以此同时,狄秋三人也已经纵马入谷。但见眼前狼藉,也不免踟蹰难断。不得不唤来小雨,让其在前头引路。
好在小雨与人不同,此间变化丝毫难不住他。在狄秋的命令下,很快便认出水榭的方向,直朝着那处掠去。
但这一走,却是与宁勋等人全然错开。直寻到了水榭的废墟之间,竟是全不见叶家军兵马的踪迹。
正当狄秋再要深入之时,一旁的栾冰儿不得不拦道:“公子,宁勋他们似乎尚未到此处,我们再要往前走,只怕要遇上天临教的人了。”
“也罢。我们且先搜寻一番,看看有无叶明的线索。倘若能先一步找到,反倒有了把握能与叶盛谈条件。”说着,狄秋滚鞍下马,直步上了水榭跟的九曲桥上。
可还未至近处,四周却冷不丁地发出窸窣响动。狄秋耳明,闻此声响瞬间警惕起来,连忙作了手势让冰雪儿二人留在原地,不要下马。
“公子,小心!”
栾冰儿心中咯噔一声,忙要去问发生了何事。忽听水榭的废墟之中“嗖”地一声,发出一支冷箭,直射向狄秋的胸口,直吓得她惊呼了起来。
“着!”狄秋身形一闪,已将那支箭抓下。
旋即,连忙跳回冰雪儿二人身旁,放声骂道:“贝光生,我知道是你,还不滚出来相见!”
“好啊,没想到你还敢回来!”却见于少游猛地从方才废墟之中跳出,恶狠狠道。
随后,四周隐秘之地,手持弓箭与钢刀的天临教士兵接二连三冒出头来,而贝光生与梁闻博也皆在其中。
狄秋见这于少游与梁闻博不但没有死于昨夜的大火之中,还与贝光生接上了头,不禁深感意外。
口中道:“于右使,我还当你俩早已逃回天临教本家了。没想到,却还惦记着那流星火雨箭不放呢。”
“呸!却要你小子管了!若不是你和那个臭娘们,我早就已经得手。”于少游想起当时的情况,不禁气得牙根发痒。
旋即,污言秽语连珠串地喷出口来,直骂得面红耳赤,也尤不觉过瘾。
一旁的贝光生生怕贻误战机,连忙提醒道:“大哥!莫要与他废话,赶紧结果了他吧。否则,等叶盛寻到这里,先前布置可都白费了。”
“结果我?那要看看你们有多少斤两了!”狄秋闻言,瞬间先发制人,朝于少游处纵将过去,直索其喉咙要害之地。
狄秋忽然发难,吓得于少游连连后退不止。直勉勉强强取出三头圆铁叉护在身前,要将其进招抵消了去。
只可惜其内伤未复,手中力道却无巅峰时的一半。软绵绵地递招出去,瞬间便被狄秋双手抓住了兵刃,再动弹不得。
待其蓄力再冲,试要撅翻对手,却不料狄秋手中已经猛然变化,直两个抢步,已经逼直跟前。手中往那兵器握把上狠狠一击,别向身侧,当面便往其腹门踹去。
贝光生望风吃紧,不得不赶紧奔来援手。手中新打造的锯齿连环刃,远远一甩,直勾向狄秋背心。
“小心背后!”栾冰儿见他突袭而至,连忙出声提醒。但狄秋五感灵敏,却是早已察觉身后变化。
不待回首看去,侧身一闪,便轻松躲过贝光生的兵刃。旋即,将那三头圆铁叉抢在手中,反手便朝贝光生脸上掷去。
两人相距极近,端的躲无可躲。但贝光生却也是好手,只一招未得,已经收了力道,连忙强支平板桥,矮下身形,将那兵器躲了过去。
可狄秋招式迅速,尤是难防。贝光生才从死门脱身,一抬眼间,狄秋已然杀至。只见,其双手舞出无数幻影,连拿带抓,皆是攻向自己双臂要穴,不禁吓得魂不附体。唯有,在地上一滚再滚,慌忙逃窜。
直躲到那三头圆铁叉之旁,这才连忙将其抢在手中,往于少游掷了过去。口中道:“大哥,快为我掠阵!”
于少游重得兵器,也顾不上身上伤势,赶忙抢将上来,杀向两人中间。几乎用肉身,强行逼开了狄秋的杀招。
“好!一起上吧。”狄秋愈打愈勇,完全不将他二人放在眼里。手中使发千变奇擒,急往于少游手上夺去,试要先一步拿下这弱势一边。
但待再一交手,狄秋却忽觉不对。于少游与贝光生两相联手,武功竟猛生变化,威力陡长。狄秋内力虽强,但连发数招,尤是不能得手,更教他心中大骇。
却见,二人合力之下,于少游手中铁叉变化,并不甚多,或翻,或戳,或撩、或挺,皆是寻常招法。可每每狄秋要抢上兵器之间,贝光生就阴魂不散地蹿出身来,将于少游从危难之中解救下来。
而贝光生那锯齿连环刃端的非为硬兵器,势头本就诡异莫测。即便当年狄秋在皇宫大内,破过一回,但如今斗下来,却也感力不从心,难说胜算。
待拆得十数回合,贝光生似发现了什么端倪。口中叫道:“三年前,宋吞酒身旁的那人是你!”
“现在才瞧出,却太晚了!”狄秋怒喝一声,旋即连忙改变策略,急使掠影迷踪,将速度提了上来,朝着贝光生手中兵刃夺了过去。
贝光生此时已经得知狄秋底细,不免警觉起来。直换了招数,向其下盘攻去。狄秋身形虽捷,但奈何不得对方兵器甚长,直逼不近身。却又不敢用昔日两败俱伤的法子,强行去抓这锯齿连环刃。唯有不断纵跳掠身,以高临低,再寻机会。
可谁曾想,于少游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不待贝光生说法,已然先一步封锁上头,手中铁叉长出,突使“白云盖顶”死死压将下来。
狄秋忙中惊乱,只手中扳了一招,却未得手。反被于少游在其背上狠狠拍中,直落在了地上。
抬眼一望,贝光生更如攀藤之葛又再纠缠过来,不待其喘息片刻,已然持兵砸下,要取其性命于当场。
两人战至深处,夺命招式频出,狄秋也发起狠来,连忙一个乌龙绞柱,从地上蹿起。只脚下再不移动,直立一个千斤坠势,稳稳站定。旋即,狂脉真气迸发而出,循着昔日裴天星所教的罡体运行之法,将那打来的锯齿连环刃震了回去。
在场之人,皆未见过如此骇人的武功,皆是满脸的惊骇。但贝光生与于少游二人身在战中,却哪里容得细思。只稍一迟疑,便又复左右夹攻而来。
狄秋见此一战,紧迫已极,更是凝神专注,不敢分心。手中内力层层叠叠,进而以气化形,缠上双臂,以此来接二人的进攻。
于贝二人虽然手段不赖,但面对如此对手,却也相形见绌。只试着抢攻几招,却皆被逼退了回来。久而久之,于少游力竭象生,已是愈发难以支撑。
不待几个回合,狄秋持招“擎天不周”,双掌一并,夹住了于少游的兵器。只运力三分,便竟硬生生地将这铁叉拗成了铁耙。
一旁的栾冰儿观战良久,心中愈发焦急。暗道:公子如此调动真气,若再打下去,只怕还没打死这两人,自己就要先一步力竭而亡了。
遂连忙高声喊叫道:“贝光生,叶盛他们来了,你还不跑么!”
“臭娘们,休要胡说八道,骗我分心!”贝光生虽知道是假的,但仍是忍不住越过狄秋的肩膀,往他身后看去。
这略一分神之间,狄秋却是瞅准机会,单手抓出,一把握住刃节,朝自己身上扯来。不待贝光生激发兵刃机关,只听得“噼啪”一声脆响,竟然徒手将其首部拍断。
贝光生手上失利,不由地惊怒交加,冲着身后的梁闻博叫嚷道:“铁肘营的,还不出手帮忙,是盼着我们死么!”
梁闻博见贝光生招呼,猛地一怔。只他先前被文丹青所伤,尤比于少游还要严重。此间便是站立已经十分勉强,又如何敢加入战局。
迟疑之间,场中贝光生更是迭遇凶险,渐露败相。见梁闻博没有反应,又发狠道:“我要有个不测,你们铁肘帮上下全都要给我陪葬!”
威胁一出,梁闻博只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应声上前,道:“我去抓那两个女人!”
说罢,便直朝着冰雪儿两姐妹冲去,要图围魏救赵之举。
栾雪儿不认得其人,但见突然发难,直惊了一跳,遂连忙将妹妹抢到自己马上,赶紧往反方向跑去。想着在这危急关头,绝对不能让狄秋分心。
好在贝光生埋伏谷中,马匹皆藏得极深。梁闻博临时授命,没有坐骑之利,唯有徒步追来。只两前一后,奔离了水榭甚远,却是难以赶上。但忖这时回头无法向贝光生交代,也只能兀自支撑着身上伤势,一气不泄,埋头苦追。
冰雪儿两人虽然一时无虞,但离得狄秋越远,却越是担心。生怕他与贝光生两人争斗失利,出了差错。
正当焦虑之间,却见此处已经离得出谷道路已经极近。竟听见面前马蹄声起,隆隆不绝。待定睛一看,不远处一片人头攒动,烟尘飞舞,正是叶家军的骑兵在往此处靠来。
栾冰儿直暗骂了一声糟糕。旋即,连忙催马赶上,挥手大喊道:“快止步,前面有贝光生的埋伏!”
叶家军众将士虽离得远,但此间大火余烬,尽目之处一地的焦黑。忽然蹿出来一匹枣色大马,却是端的无比惹眼,下意识便抽出腰间佩刀戒备起来。而叶盛更是连忙挥手下令,让弓弩手上弦瞄准,预备随时将那目标射落马下。
只季三军十分持重,冲叶盛道:“将军,可不能轻举妄动。万一这是朱光磊的手下,此间贸然伤了他,非惹恼了对方不可。”
“唔……倒是如此。”叶盛听其所言,也觉得颇有道理,遂连忙让属下放下兵刃。
可当冰雪儿两人来到近处,认出其身份之际,叶盛不禁大感意外。道:“两位姑娘,想不到我们会在此重逢,倒是凑巧了。”
“叶将军久违了。”栾冰儿略一施礼后道,“前头有埋伏,将军可万万不能过去。”
叶盛闻言,好奇地向其身后打量,只满心地不信,阴阳怪气道:“昔日豫州城一晤,我当二位的心里还存着朝廷,才会出谋划策。没想到,只这区区数日,便转投百花谷麾下,可当真出人意表。”
当初,狄秋与宁勋协助朱光磊的妻女出谷之际,叶盛就已经起了疑心。只一时半会间,想不明白其中关节。
直到眼下,冰雪儿两姐妹在此时现身,并说了这样一番话。这才让叶盛醒悟过来,狄秋若非是朱光磊的手下,何以会帮忙至此?
“谁投了百花谷了!我再说一次,那里头是贝光生的埋伏!你切莫带人去就是了。”栾冰儿忿忿道。
“哈哈哈……姑娘真爱说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难道我叶家军就是那刍狗纸人,连区区一个贝光生也对付不了?”叶盛嗤笑道,“更何况,此番我是为犬子而来,尚未见到其人,如何能空手而回?还请姑娘赶紧回去通话,让你们谷主现身说法吧。”
叶盛寻子心切,又有先前之节,早已对狄秋与其身旁之人毫无半点信任。是以无论栾冰儿如何劝解,他皆是油盐不进。
进退维谷之下,栾冰儿左右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叶家军,不由地急中生智,一个狠心的主意涌上心头,想到:横竖,自己是为救宁勋而来。他叶盛若是保得下最好,若是不保却又怎样?
遂道:“叶将军既然想见令公子,也不是不行。只我们谷主有言在先,必须要先将宁勋放回去才行。不知叶将军意下如何?”
“呵呵……”叶盛闻言笑声,见栾冰儿总算承认了自己是朱光磊的手下,更是坐实了方才的猜想。
同时,又复奇怪地朝身旁的宁勋看了一眼:“只不过,你们谷主与我这位属下关系很好么?”
“何止是好。”栾冰儿知说谎要说全,为了保下宁勋,只能再添油加醋道,“宁勋可是我谷主的爱婿,若非昨夜的大火,他早已与我们二小姐洞房花烛,成就一对璧人了!”
叶盛虽然智计深远,但怎又会料到其中会有此节。但闻此言,顿时勃然大怒,道:“好贼子,难怪当初你会主动请缨与明儿进百花谷。原来早就谋划妥当,要借此机会将百花谷女婿之位,攫为己有!”
“将军,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我怎会是朱光磊的女婿?他分明是在说谎!”宁勋急道。
栾冰儿道:“少主何出此言?若不你自己说法,昨夜谷主究竟是让你,还是让叶少将军与我家小姐成的亲?”
“我……我……”宁勋欲图辩解,可偏偏栾冰儿真假掺半,说得严丝合缝。昨夜,若非变故,自己险些真成了朱光磊的女婿。此间,但要实话实说,是叶明不愿结亲,转而指派的自己,叶盛却如何能信?
叶盛见他支吾半晌,依旧无法反驳,只当是默认,不禁痛骂道:“好啊!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明儿会老马失蹄。端的有你这般巨奸藏在身旁,暗中作梗,逆水持桨。纵然当时我身在事中,只怕也难保不为其暗算。”
复又想到:先前有人劫营,却还未查明何人所为。如今看来,这消息一合对,料是朱光磊派来救他女婿无疑了。
遂不禁恨道:“当初,你与狄秋眉来眼去之时,不就该想到你有不臣之心。如今才想起,却是白白放跑了他与朱光磊母女二人,真是可惜!”
“我……叶将军!我当真与朱光磊并没有瓜葛,你要相信我呀!”宁勋见叶盛真当自己背叛,直急得满头大汗。
而直到这时,他才想到叶明身中剧毒之事,不禁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这二人定是知道少将军身中剧毒,而唯一的解药却在我身上,这才急着要拿我回去。将军明察秋毫,万不能上这二人的当呀!”
“明儿他中毒了?”叶盛面露异样,连追问道,“你说身上有解药,可能拿出来一看么?”
宁勋见其动摇忙从怀中取了解药递上,道:“那毒是卜师心下的,世上当只有此药可解。将军且小心收好,莫要有失。”
叶盛瞧他说得郑重,忙让季三军将那解药接在手中。而季三军亦是仔细之人,从不偏听骗信。当即,便隔着纸包,细细嗅了一番,欲图辨别真伪。
一旁的栾冰儿见状,不禁心中大急,暗念:这人怎愚忠至此,怎不知在叶盛麾下迟早难逃一死。与我同去,无论彼方是不是朱光磊,总还有生路可循!眼下既献解药,自己却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