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真气流转越来越快,狄秋发现自己的动作亦是如疯似魔一般,愈来愈迅速。不一会儿,屋内已经被他砸得一片狼藉。
可在这焦急之中,狄秋却猛然发觉,这技击一篇上所载的简易招式,竟在真气冲击穴道之际,自行演化出各式各样的变化。
此间,狄秋连忙加以记忆,将各种招式铭记在心。直到完全掌握之际,体内真气运行这才渐渐归于平缓。
直至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些招数,需得将练气一篇习至深处,并以此为根基方能将其开枝散叶,才得其中万般变化。
又复操练数回,狄秋已经大汗淋漓。但武学之中的奥义却教之欣喜若狂,不仅身子不觉疲惫,反倒愈发痴迷其中。
不知不觉中,狄秋琢磨出一些门道。这技击一篇中的拳法、掌法、腿法竟为同气连枝,互相紧密联系,是为一门技巧。
变化之中,尤其手中招数最为厉害。包含伏、拧、翻、抓、崩、缠、卷、压、展、搬、抠、点……十余种技巧。
狄秋初习此深奥武功,免不了手忙脚乱。但习至愈久,便信心弥坚。只在脑海中回想起之前所见周明礼、戚成海、孙言重等一众高手,临敌之际所展风貌。无数御敌、擒敌、破敌之法,这时更是止不住地涌上心来。
“此武功变化之繁,犹如天上星辰,不可胜数。虽其中关节之点,不外乎“擒拿”二字。但以‘千变奇擒’名之,当名副其实。倘若能习至化境,其威其势可谓难以估量。”狄秋惊异之中,不禁暗暗咋舌,原来当初父亲与之所谓:祖先仗着《狂心诀》所向披靡,却不是假的。
却又暗自苦恼,如此复杂精妙的武功,但凭自己这平庸之资,又无旁人指点迷津,不知何时才能登堂入室。
又操习数次之后,狄秋渐渐回拢真气。抛下技击一篇,又看向了其他篇目。观至奇兵异刃锻造之法,狄秋虽一直都饶有兴趣,只可惜此处也非锻兵之所,因此只好先行略过,从那奇经八脉一篇看了下去。
好在这奇经八脉倒是简练,多处都详加注释,看起来便如练气篇一般轻松。
却见这奇经八脉篇写着:“狂脉始得,经脉奇变。循常得常,从异得异。八脉者为:督脉、任脉、冲脉、带脉、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世间之称打通任督二脉即可武学精进,实则不然。八脉者各有所重,亦相辅相成。如八门遁甲之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各有所用,亦相互联系……”
看到这里,狄秋心绪逐渐起伏。这奇经八脉之说他自然听说过,正如这奇经八脉篇所说,只要打通任督二脉,毫无疑问对一个人的武学是有极大帮助的。而这上面既然开篇就提到了这所有脉门,若非有方法可以让人同开八门不成?
想到这里狄秋连忙又继续读了下去,果不其然下面写着:“任脉:与手足三阴及阴维脉交会总统全身,是以任脉通则主干强。督脉行于背部正中,其脉多次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交会,行于脊里,上行入脑,连接脊髓、脑部、肾脾,是以督脉开则神志清。冲脉:上通于首,下至于足,贯穿全身,是以冲脉通则丹田足。带脉:起于季胁,斜向下行到带脉穴,绕身一周,如腰带,能约束纵行诸脉,是以带脉通则体魄健。另阴阳跷脉:通则濡养眼目,口舌易生津,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阳维脉:维络阴阳两处大脉,是则通则可益寿延年,长青不老。阴阳跷脉勤加练习即可通却,维络阴阳亦是如此,其他诸脉非后天奇遇不可自通。”
再往下看,便已经没有下文,只有那入练气篇一样的人像,体上绘了真气运行打通脉门的线路。只是这线路却是忒的离奇古怪,就以这任脉所说,此脉自腹部而起,行在中门体前,却由带脉穿过绕行,接由背上督脉回贯。
且不说这法子是否有用,单从这真气行走的路线来看,已是极其凶险。因这脉门与穴道不同,穴位虽分大小、主次、生死,却都可以由真气贯入、冲抵。但脉门之中却分阴阳五行,阴脉之真气绝不能贯入阳脉之中,同理阳脉之真气也不能贯入阴脉之中。
更何况,这打通任脉的法子,却要自己从阴脉聚气,生金属回木门转阳脉贯水属再回阴脉,其中危险之处可想而知。狄秋单是在脑海中一阵推演,便已经瞧得汗如雨下。他又接下去看下面七幅人像,无一例外打通之法皆是反常理而行,一个比一个要凶险。
“老祖宗啊老祖宗,你可是害死你的子孙了。”狄秋冲着《狂心诀》苦笑道,“怪不得无人能学到这《狂心诀》的第二层,这技击篇立足于练气一篇,内力稍差者勉强习之,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而奇经八脉篇又危险如斯,谁人能练得,又有谁人敢练得?若非我有那雷火石之助,只怕我连练气篇都学不成,更别说其他了。”
狄秋只当先辈之所以无人练成这《狂心诀》,只因他们天资有限,如今看来却是自己想当然罢了。眼前这本绝世的武功秘籍,便是放在人的眼前。只怕也无人有胆敢冒着生命危险去练。在胆怯与恐惧的折磨之下,说不定还会将这秘籍说成戏弄人的假货,以充其慧眼识珠耳。
“不曾浴火,何以涅槃?先辈既然敢练,我又为何不敢?”狄秋心中复念方才茶花所言禅理,意念逐渐坚定下来。旋即,运气入脉,照着《狂心诀》上的方法开始修炼。
可刚从丹田调动真气,他又忽然停了下来。想到:我便不顾及自己,也该想到吕杏儿与宁勋他们,若是此行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他们抛在这无名小镇,岂不是自私已极?于是,急忙找来纸张,研墨起来,提笔起来。
他深知自己这番以身犯险,宁勋他们肯定不会答应,尤其是吕杏儿尤甚,这一封遗书也是极有必要。
尤其,更当在遗书之中强调,自己做出这个决定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如若自己有任何差池,务必要宁勋他们不要怀恨在心再去寻仇。
待书至末尾时,狄秋本想着写上一些感恩怀念之语,但又涂去了。想着依着吕杏儿的性子,自己若性命不保,或落下个残疾之躯,只会添其痛苦罢了,倒不如此刻便决绝一些。
一封书信写罢,狄秋将收好笔墨重新运起真气。这一回,他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随着真气缓缓从丹田之处涌起,狄秋顺着任脉将其缓缓往带脉输送而去。任脉属火,带脉属金,这真气从任脉而出还无半点异样,可以触到带脉,周身便浑身灼热难当。
这脉门不同于穴道,穴道若出差错,至多是受得内伤,伤及一些元气。但脉门处处连接着体内器官,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
是以,狄秋只敢缓慢调动真气运作,因怕这真气受那练气篇的影响,在体内乱蹿,又不得分出一部分将狂脉处的真力压制。以免这身体本无心急于求成,却习惯为之自加横冲直撞。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任脉而去的真气带来的热力不但未减,反倒是越发增大。但超乎其想象的是,这带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脆弱。随着第一股真气完全进入到带脉之中,他的体温也已经到达顶峰,体力也在急剧地消耗着。
不知不觉间,狄秋开始感觉四肢已经开始有些发软。这也是自他练习《狂心诀》上的练气篇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要知内力愈加深厚,这身体状况就会愈加强壮。可即便自己如今的内力已经有相当程度的规模,却在习这奇经八脉篇时,竟也会倍感吃力,不禁教狄秋有些紧张起来。
好在他心性坚韧,能忍常人难忍之痛,能耐常人不抵之苦。总算在一刻钟之后,当热力开始消退。狄秋不敢稍待,立刻将真气又接入背上督脉。
却未曾想,这督脉属木,乃八脉之中韧性最强的脉门。可那真气一经贯入督脉,竟无端开始狂暴起来。
狄秋吃惊之余,背上亦是袭来一股剧痛,从脑干顺着脊梁骨直直往下,仿佛无数的钩子嵌入他的身体要将那脊骨从体内活生生取出。
剧痛之下,狄秋再无力压制狂脉处的真气,一股热流忽然从狂脉窜入任脉,又经带脉直往那督脉而去。
旋即,两股真气在督脉汇聚在一起,力量磅礴不止,传直背部的痛感也是愈盛,直教狄秋忍耐不住,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面对如此刻骨之痛,狄秋只道此刻性命休矣,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狄野与梁玉舟的身影忽然从面前闪现。
随之,耳朵也再听不到声音,只能听到脑海中尖锐的鸣叫。父亲似在他左耳边轻声低语:“秋儿,你不该再练的。”
“秋儿,停手吧!”右耳同时又传来了母亲的声音。
自己这是已经……已经是回光返照了吗?狄秋似听到了吕杏儿银铃般的笑声,宁勋慵懒的埋怨,廖亚先恶毒的诅咒,还有……还有……他倒在地上,已经彻底没有了知觉,生命之火似在一点点地熄灭。
然而,就在狄秋正要闭目待死之际,怎料那股真气竟自己从督脉中离开,重新由心门而下,回到任脉之中。狄秋背上的剧痛顿止,经过了一个周天之后,任脉之处真气瞬间已经畅通无阻。
忽然袭来的舒适感,瞬间充斥到了狄秋的全身。细一察觉之下,只觉得腹中暖洋洋的,仿佛又有用不完的力气。可当他想要控制身体起身时,却怎么也办不得。
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狄秋感受着自己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一切都那样的正常,可自己为何不能移动?
冥冥之中,狄秋隐约领悟了什么,遂极力放平心态,安然等待着一切都归于平静的那一刻。
而那股真气似乎像有了生命一般,开始重新在狄秋的穴道之中游走。清晰且熟悉的痛觉一遍遍地刺激着狄秋的穴道,与他每一此修习内力时的感受一模一样。直到行了数个周天以后,真气又重回狂脉稳定了下来。
狄秋一个念头使起,试要运动手指。却见天不负其苦心,在耐心的等候之下,身体的掌控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而经过洗礼的任脉,此时竟也被赋予了十足的活力,经络畅行的感觉如同呼吸一般清晰。
狄秋缓缓从地上爬起,不可思议地动了动手脚,在确认身体没有异样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任脉竟然就这样打通了。
眼见着,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要换做别人只怕早已经乐得不行,岂敢再得寸进尺。可狄秋偏偏是那样大胆,任脉刚刚通却,又是刚脱危难,便又抄起《狂心诀》要将剩下七脉也趁热打铁一并打通了去。
这一回他再不敢压制狂脉处的真气,甚至于主动引导狂脉的真气往督脉而去。与任脉不同,这督脉行于脊里,上行入脑,连接脊髓、脑部、肾脾,若要将其打通,更是险象环生。
可不知为何,狄秋打通督脉时却没有遇到阻碍,反倒是异常的顺利。不到一刻钟,督脉处的真气便已经开始在他周身穴道里游走。只是这游走的时间,却比之前要长了许多。不多时,又重归狂脉恢复如初。
此刻狄秋才明白过来,方才打通任脉之时为何要经过督脉。原来是为了督脉受之前真气的洗礼,方便自己在打通督脉之时更加顺利。
狄秋细细将奇经八脉篇全部看完,果不其然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其余六脉都的行径路线中,都有一处是与上一处相重合的。也就是说,只要第一条任脉打通后,其余七脉若想打通,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狄秋不由苦笑,若不是这雷火石之助,自己恐怕连这第一条任脉能否打通还是问题,更别说其余的七脉了。同时,对自己的老祖宗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没有雷火石的祖先想要打通这第一条脉,可想而知付出过多少努力。这奇经八脉篇看似普普通通寥寥百余字,包含的心血却是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
狄秋运气又起,内力已经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若将往日的内力比作河中湍流,那如今在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内力犹如千尺瀑布连绵不断,雄厚五伦。此时,纵然再遇到像黑白无常那样的劲敌,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欣喜之下,狄秋继续照着奇经八脉篇开始继续打通其余六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这奇经八脉全部打通之后人体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在有了前面的经验之后,狄秋打通带脉与冲脉所用时间更是大大缩短。但奇怪的是直到此二脉打通以后,剩余的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却再无法打通。
狄秋只当自己用错了法子,便拿起《狂心诀》从头看了一遍,却无发现一处错漏。可自己无论再如何努力去照着奇经八脉篇去努力,却再无半点成效。
狄秋看着那开篇所述:阴阳跷脉:通则濡养眼目,口舌易生津,是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阴阳维脉:维络阴阳两处大脉,是则通则可益寿延年,长青不老。阴阳跷脉勤加练习即可通却……心中猜道:难不成这四脉不可自行打通,唯有后天从修炼中才可日见成效?
狄秋不是贪心不足之辈,既已打通其中四脉,那其余的阳维脉、阴维脉、阴跷脉、阳跷脉也不必急于一时。此生漫漫,还有的是时间。只是,那千变奇擒,不知何时方能圆满。
但一存此念,狄秋猛地一惊。复连连摇头,暗道自己以身试法,试见这《狂心诀》中心魔所在。不经意间,却又为这精妙武功夺了理智。回想自己乖戾暴虐之心,尤生于此,却是念念不忘,难以根除,当为羞惭之至。
这时,屋外天色暗淡下去,已经临近夜晚,狄秋这才发现自己在这禅房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也不知了生大师再见他时,又会如何言说。
自己这番渡己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狄秋低头苦笑,忽地看向手边自己亲书的信,不知还要不要托了生大师交给他们。
正当狄秋细思之际,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狄秋竖耳一听,瞬间辨出是了生大师与茶花。
直过了许久,二人才走到屋外的过道中来。狄秋咋一算已然吃了一惊,二人前后走了近五十步,这么远的距离自己竟能将脚步声辨得清清楚楚。这奇经八脉篇的效用,可当真是非同小可。
见禅房的门户大开,了生大师微微含笑,上前一步道:“阿弥陀佛,狄檀越是否后悔了?”
“后悔?后悔什么?”狄秋不解道。
“后悔方才没有杀死廖檀越。”
狄秋闻言,只是苦笑,冲了生大师道:“若是方才我出手,那才会令我后悔。”
了生大师面露喜色:“檀越想必已经悟到了。”
狄秋惭愧地摇了摇头道:“大师过奖了,我……”
“说既是不说,檀越何必解释呢。”了生大师笑道,“只心魔亦生,除之却难。老衲还望狄檀越在敝寺长住,以观后效。”
狄秋一听有些讶异,但紧接着问道:“若是我的心魔迟迟不除呢?”
“那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想必定是将这雷火石交出来,我说的没错吧?”狄秋微笑道。
了生大师点了点头:“檀越聪明过人,实在难得。不过老衲可以保证,这雷火石若交于我手,我定会好生安置,不会让其落入阴险狡诈、居心不良之人的手中。”
狄秋默然无语,暗想:那雷火石实为灰尘粉末,如今早已与自己合为一体,若想交出,却又如何做得到呢?
直叹息了一阵后,不无惆怅道:“佛曰:有因才有果。既然,人人皆有心魔,而我能有幸得知其因。若不终究其果,便自失之于大师,岂非懦夫哉?”
“檀越倒是有胆有识。”了生大师赞了一声,“看来,今后浮云寺,将多一副碗筷了。”
狄秋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那便叨扰了!”说罢,便将方才自己写的那封信递到了生大师手中,
“这是?”了生大师接过信封不解道。
狄秋连忙解释:“我留在浮云寺,事起临时之间,我几位朋友目前自尚不知情。所以,还望了生大师可以代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们,以作照料安排。”
“原是如此。”了生大师接下信件,安心道:“狄檀越所托合情合理,老衲自当办妥。”
狄秋略一颔首:“那便有劳大师了。”
此间,一言方毕,茶花亦是暗暗松下一口气,顿时露出畅怀之色。只场中三人却具未发觉,此时此刻的偏殿屋顶之上,正蹲伏着一人,已将狄秋交接信笺之景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