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霞听了狄秋的分析觉得十分靠谱,想到:这会武功的人不乏少数,但既会制作烟花,又会武功之人却不多。若非无法两者兼得,朱谦也不会带此人来机关城。
不过瞧他刚才试图反抗的动作,多半也是临时学了一些功夫以作防身之用。但可惜的是,这武功非一朝一夕能学成,这点皮毛把式对付普通人还凑合,遇上会家子那便只能束手待毙的份。
云眠霞提议道:“既然此人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就赶紧处理了吧。我觉着埋葬尸体太过麻烦,这城中也无什么空地,不如我们就将其丢入城墙边的水银河里去,装成试图逃出城去失足跌落的吧。”
“这样不行。”狄秋反对道,“那水银河不通向城外,只绕着城中循环流动。尸体丢入河里迟早还是会被捞起来的。”
“那你说怎么办?就地掘个坑埋了吗?”云眠霞道,“我们手中又没有铲子,徒手去挖可要费不少工夫?”
狄秋这时也是有些为难,在这机关城里要找一处藏尸的地点,确实有些不便,可若弃之不顾更是有被朱谦发现之虞。
就当委决不下之际,狄秋耳朵忽然一动,察觉小巷外有几人急忙朝这边跑来,听脚步声竟然十分熟悉。口中忙道:“有人接近,先躲起来!”
云眠霞心头一惊,这时也已经听到了脚步声密密匝匝地袭来,而且显然不止一人。于是,只好抛下尸体于狄秋躲在了暗处。
来人闯入小巷,见里头躺着一个人,为首的“咦”了一声,紧接着便朝着尸体跑去。
狄秋与云眠霞隐在暗处,竖起耳朵倾听。方才追来之际,却没发现身后有人跟踪,而且此人从自尽到现在,不过半刻钟而已,不该这么快就被发觉才是,不禁都在猜测这来人会是谁呢?
“怎么回事,大哥你会不会是看错了,这人不是狄秋。”却听一个人问道。
那被呼作大哥的人道:“不该如此,我瞧那人身形体态绝对是狄秋无疑。怎会跟过来却变了一个人,就算狸猫换太子也没法这般快。”
狄秋听到这说话的两人,心中顿时一颤。怪不得这脚步声如此熟悉,原来是金门三侠中的钱金虎与钱金狮。
却听那钱金虎叹息道:“这般还不容易才找到了狄秋,却还让他跑了,这下要再找见他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钱兄,方才你说的那两个黑衣人当真是狄秋和云姑娘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云眠霞一听这声音,险些惊呼出来,这人不就是宁俊涛吗?他怎么会和金门三侠在一起?
狄秋也是一头雾水,这几人似乎早已经跟上了自己,否则不可能会一路追到这机关城来。只是不知宁俊涛为何与他们一路,他不是在那场大火中失踪了吗?难不成是被金门三侠裹挟而来的?
“宁老爷,您与狄秋认识的时间比我们还久,方才你也见到了,难道不认得吗?”钱金虎道。
宁俊涛悻悻道:“我只是瞧着两道身影乍从眼前掠过,压根没瞧仔细,天色又这么暗,咋个辨认嘛。”宁俊涛既不会武功再加上年纪又大,自没有金门三侠这些江湖子弟招子灵便,没马上认出来倒也正常。
钱金虎这时也是没辙,暗想:既然人已经走了,亦是没办法弄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不是狄秋与云眠霞。
于是道:“就当我认错了吧,反正这奇兵会还没结束,明日还能见到他人。只要朱谦这家伙,别又拉着人去喝酒了,我们定能再见到他人的。”说罢就要从巷子里退出去。
狄秋一听,果不其然这金门三侠已经跟了自己许久了,而且还参加了今日的奇兵会。旋即,当机立断冲了出去,直奔钱金虎三人而来。
金门三侠此间正蹲在尸体跟前,还来不及回头,便猛然发现身后劲风袭来。三人毕竟是练家子,反应可比那烟花匠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回首就是一掌打来。
可狄秋速度之快,金门三侠这点微末道行岂能与之相提并论。瞬间,便连出三指,皆点在金门三侠的要穴之上。三人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已然酸软在地难以动弹。
宁俊涛这时才反应过来有人偷袭,但提足要逃间已经来不及,肩膀顿时被狄秋一把搭住,嘴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
“宁老爷,是我!”狄秋怕宁俊涛呼喊,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眠霞这时也跟在狄秋身后跑了出来,横身拦在金门三侠面前。冲着宁俊涛嘻嘻一笑:“宁老爷别来无恙了。”
宁俊涛见是狄秋和云眠霞,连忙松了一口气,拉下狄秋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道:“狄贤侄,果真是你?勋儿和吕姑娘还有茶花姑娘呢?”
狄秋愣了一愣,反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他们难道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我既然会问你,那自然是没有和我在一起了。”宁俊涛抚掌叹道,“我还当和这三位好汉一起追来可以见到勋儿他们,没想到却……”
“好汉?宁老爷你怕是糊涂了吧,这三人哪里算得上好汉了?”狄秋道。
宁俊涛“咦”了一声:“怎么?他们三个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哈哈,宁老爷您上了他们的当了,别说是朋友,只怕还算是狄秋的半个仇人才是。”云眠霞笑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说着,云眠霞朝着狄秋抬了抬下巴。
狄秋不置可否,冲着那武功最弱的钱金豹道:“云娘,你先解开了他的穴道,听听看他怎么说。”
云娘早就在晋州城见识过钱金虎的武功,自己压根就瞧不上眼,这钱金豹那就更不用说了。于是,便依狄秋所言,解开了钱金豹的穴道。
钱金豹身上苦楚顿消,在地上打了个滚正想站起,却立马被云眠霞又按了回去,并威胁道:“金钱豹,我叫你起来你才能起来,否则有你好果子吃,晓得没有。”说罢,扬起一只手作势要打。
钱金豹吓得连忙举手要挡,却见云眠霞没有真的打下来。这才知道对方是吓他的,连忙乖乖地又坐在了地上,口中嘀咕道:“我叫钱金豹,不是什么金钱豹……”
狄秋见钱金豹老实,心中颇为满意,便道:“你们在晋州城的时候不是已经放弃要争夺我身上的雷火石了么?怎么又出尔反尔悄悄跟了过来?是不是你大哥的主意?”
“不是不是!”钱金豹看了一眼大哥钱金虎,连忙否认道,“我们不是为雷火石而来,此番是有要事相求,还望狄大侠大恩大德能够帮我们兄弟三人一把。”
云眠霞噗呲一声,险些笑出声来:“帮你们?若是要我交出雷火石,方便你们称霸武林,作威作福,这忙我可帮不得。”
“不……此忙非彼忙……关于雷火石那事是我大哥的不对,他早已经知错了,如今岂敢再来染指……。不信的话,您尽管解开我大哥的穴道,教他亲自与您赔礼。”钱金豹忙不迭道。
狄秋见钱金豹这副德行,心中不禁莞尔:“你当解开你大哥的穴道,就可以靠着他的武功将你们救出去吗?可别痴心妄想了。看在你们救了宁老爷的份上,这回且放过你们一马,以后休要再教我见到你们三个,否则下场就和前面地上躺着的那人一样!”狄秋胼指对这那烟花匠的尸体道。
金门三侠顿时汗毛倒竖起来,都想着怎么这不到这才一个月的工夫,狄秋竟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杀个人都如此淡然。只怕自己三人的性命,这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幸亏钱金豹还算机灵,听到狄秋不相信自己所言,也不再忙着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口中轻声道:“不敢造次,不敢造次了。”
狄秋哼了一声,朝云眠霞使了一个眼色,让她扛起那烟花匠的尸体,忙带着宁俊涛出了小巷。留下钱金豹三人,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在回荟云间的路上,狄秋还有些信不过金门三侠,生怕他们还会跟来,一路上不住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好在金门三侠当真被自己方才的一番话吓怕了,解开穴道之后并没有轻举妄动。
三人扛着尸体走了一段后,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虽然天色已晚,路上也没多少行人,但带着这尸体却始终有暴露的风险。于是,便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烟花匠的尸体藏好,掩盖上一些柴枝与杂物。又特意绕了个远路,这才回了荟云间。
在给宁俊涛找了间毗邻的房间安置下来后,狄秋忙关上门窗,慢慢问起他这一路的遭遇。
宁俊涛也是好不容易才重新见到熟人,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述说起来自己这几天遇到的事情。
回忆起那天在树林中的情形,宁俊涛仍旧心有余悸,捂着胸口道,“狄贤侄,你是不知道,那天的大火实在太吓人了。若不是这三位好汉,我只怕连尸骨都烧没了。”
“确实如此。”狄秋也是连声叹息道,“那场大火当真可怖,但倘若您见识过后面那道天雷,怕是也会像我一样,觉得那场大火也算不得什么了。”
“天雷?”宁俊涛倒吸了一口凉气,“看来你们遭逢的比我这老头子还要厉害得多了,也不知道勋儿有没有挺过那场浩劫……”说着,宁俊涛有些失神。
狄秋知宁俊涛爱子心切,连忙安慰道:“我醒来以后在树林里见过不少脚印,还有宁勋与吕姑娘留下的蛛丝马迹。至多,也就是被碧云宗那群狗贼抓了去,性命当是无碍的,宁老爷大可不必那么担忧。”
“被碧云宗抓去了?”宁俊涛神色一凛,“要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勋儿年纪轻轻,性格刚烈,吕姑娘又是……唉,说来说去,我就怕他们不愿服软,偏要与人家对着干,横竖还是少不了那皮肉之苦。”
宁俊涛知儿子还活着,心中虽然已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忧碧云宗的那些人会对宁勋动用刑罚。都做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宁勋现在如何,身为人父的这颗心又如何能安得下呢?
狄秋知宁俊涛一日见不到宁勋安然回到他的身边,他一日无法放下心来,自己再如何劝说也难打消他的担忧。便只好转移话题道:“宁老爷,您还没告诉我,您是如何遇到金门三侠的?这三个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说到这个,也是天不亡我。”宁俊涛正色道,“那日你从吕姑娘的身上滑落,勋儿提出要换他来背。吕姑娘挂念你的安慰,一直守在你身边,却忘了我腿脚慢走得不快,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在了后头。我知若是要让你们等我,非得所有人都被那大火吞噬不可。因此……”
“因此,您老爷您为了保全大家能够安全逃生,所以想要……”云眠霞吃惊不小,话至尾处,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宁俊涛点了点头:“我都这把年纪了,是个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人。要是我连累大家为我这老头子放弃活下来的机会,岂不是罪过?更何况勋儿还在前面,我要是出声,以他的脾气定是舍了命也要回来救我的。到时候,非但我的性命保不住,还要连勋儿也搭进去。所以,权衡再三之下,我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竟是这样……”狄秋也是唏嘘不已,宁俊涛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宁勋。不禁感叹为人父者,其心之大,其意之坚。换作是自己的父亲,想必也会与他做出同样的决定吧。
宁俊涛顿了一顿后又道:“我本已经闭目待死,那场火你们也是亲身经历过的,当时火已经烧到跟前,想逃那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坦然面对。可就在这时,忽然从林中闪出三个身影,冲到我的身前,口中连声问起你的下落。”
“可是那金门三侠?”狄秋追问道。
“不错,正是那三位好汉。只不过当时他们未通报姓名,我当他们是碧云宗的人。”宁俊涛点头道,“但不管是谁,劈头盖脸就问你下落,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赶紧朝着火海冲去,想着即便杀身成仁,也绝不要落在他们手中,作为威胁你们的人质。”
狄秋听到此处,心中既感且佩。但见宁俊涛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面前,无疑当时的决断并没有成功。
遂道:“也就是说,最后是这金门三侠将宁老爷你救出的林子了?”
“不错。”宁俊涛肯定道,“当时,他们三人瞧那火势猛烈,在擒住我后,倒也没急着继续盘问我。而将我背在了背上,一路往森林外跑去。”
宁俊涛饮了一杯茶水,平复了一番心绪,这才续道:“而后,你们多半也还记得。当时天上渐渐开始落下雨来,一时间倾覆而下,几乎教人眼睛都睁不开。但即便如此,一路走来,却少不了见到有人往林子深处钻去。若非他们时停时走,时走时停,刻意躲避。说不定,早就与碧云宗那一流迎面撞上了。”
宁俊涛将自己如何在那场火海之中绝处逢生的细节,慢慢向狄秋与云眠霞说来。说到惊险处时,宁俊涛多次停顿,似在抵御那股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恐惧一般,整个人都陷入长久的沉默。
狄秋又为宁俊涛倒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宁俊涛两口便喝下肚去,口中长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那三位好汉来得当真及时了,若是晚一步。就算我没被烧死在林中,这时只怕也早已落在碧云宗的手里了。”
狄秋听到此处,不禁一阵感慨。但已经慢慢理清楚了头绪,想到:金门三侠既然会出现在那片树林里,那至少自己在浮云寺的时候他就已经跟上了自己。
遂道:“宁老爷,关于金门三侠这三个人,他们在救了你之后可对你有什么无礼之举吗?”
宁俊涛摇了摇头:“要说这三位好汉,对我倒是非常客气,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还给我请了大夫为了诊治。所以,我到现在好没闹明白,那三位好汉既然不是你的朋友,那当时怎么会出手相救?”
“这一点我也不甚明白。”狄秋道,“说来这金门三侠,我与云娘在晋州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过,当时他们觊觎我身上的雷火石而不得,便已经主动放弃离去。我只当他们早就回了金门地界,殊不知,竟然在我们北上的行踪泄露以后,暗中悄悄地跟了过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救我是为了你身上的雷火石了?”宁俊涛有些难以置信,说来金门三侠对他还算不错,倒也不像拿自己做为要挟狄秋的人质。
狄秋亦是难以索解,这金门三侠究竟怀的什么心思,照目前已经得知的总总迹象来看,金门三侠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敌意。否则,单是自己今天在校场亮相的之后,他们就当寻到荟云间来找自个的麻烦。
尤其是现在正值封城机关矗立之时,即便自己有那飞天遁地之能也逃不出去,他们要联合城中众人拿下自己并非什么难事。可金门三侠却迟迟没有动手,这又是为何呢?难不成钱金豹所说的那番话并非虚言,他们真有求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