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已经渐深,两人各自回家休整。狄秋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那梁老的话一字一字烙在他的心上挥散不去。可谓切切实实体会到,要想在江湖上行走,这武力便是说话的本钱。
两日匆匆而过,行事当天转眼就到。犯人转移的时间定在午时一刻,押送差役带着囚车、枷具、犯人准时上路不提。
黑目凌预先踩过点,容易得手的去处并不多。尤其,人烟稀少,便于逃跑的地方甚为难挑。
但狄秋却对此不以为意,似乎并不担忧事成之后要如何处置这么多人的去向。黑目凌几次刺探口风,狄秋亦是唯唯否否,对不上几句实话。到最后,黑目凌也只得闭嘴,将信任全盘交付在他的手上。
是日,狄秋、黑目凌一行十数人,身穿黑衣黑裤,蒙着面纱,埋伏在一处河堤之下。裴敬之本来也要一同行动,但狄秋嫌他年迈,帮不上忙不说,还有可能会拖累大家。于是便安排他在别处接应,一旦得手大家再齐去找他会合。
但除却狄秋以外,所有人都是不解,为何将行事之处选在这里。要说前后围堵,难以施行以外,那河水泛滥复杂,更是平添不预之数。若非狄秋父亲就在行列,众人几乎忍不住要去猜测,这狄秋是马进那一头方如是。
尤其梁老,龟缩在河堤之下,已然心浮气躁,自怨错信了狄秋其人。但看着事情已经推至眼前,却已没有回头余地。只捏紧了拳头不断朝狄秋使眼色,让他速速下令动手。
不多时,囚车慢慢行来。狄秋探出头去,一一数过,见吕杏儿、狄野、宁勋……一行五人全部在列,顿时面露喜色。当即,一声呼哨吹起,令下当场。众人闻声,亦是紧行不待,连忙携兵朝河堤上头冲去。
这群差役,见人来拦路,车队急停在场。但却没有惊吓得四散而逃,反倒是通通都抽出兵器。其中领头的那人道:“来者何人!这押送的可是官府的重刑犯!”
吕城一听他称自己的女儿是重刑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口中喊道:“助纣为虐的东西,留下你的狗头。”说罢一刀砍去,去势之快,那领头人刀还未及举起,就已经一命呜呼。
狄秋见吕城见吕城如此狠辣,心中暗呼糟糕,连忙也奔上前去应敌。而其余众人见状,亦是毫不犹豫提了兵器就杀入人群。
那身后一行人不过是衙门的喽啰,哪里敌得过这些江湖上的练家子,没一会儿便都败下阵来。
吕城杀得兴起,战至深处,已经落得浑身是血。狄秋怕他坏事,不得不忙上去拉住手道:“救人要紧!”
“怕什么!”吕城不情愿地收了手,喊道,“去囚车那里,那些李清知的走狗一个也别放过,钥匙定在他们身上。”
这不喊还不要紧,一听到吕城是冲钥匙而来,其中一个差役,赶紧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串钥匙就往旁边的河里丢去。
“糟糕!”狄秋惊呼一声,显然忘了此处便在河边,钥匙一旦入水,一时半会可难再寻找。
熟料,那钥匙才飞到半空中,就见一道黑影从众人头顶越过,一伸手便抓住在手里。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吕城家的驼背家奴。
“好!”吕城赞许道。
那余下的差役见大势已去,再无反抗之力,便都弃了兵器落荒而逃。可众人拥挤在河堤之上,落足已经困难,再要堵住道路犹如登天之难。
梁老见形势散乱,心中火起,抓住一个差役便重拳打死,口中呼喊道:“再要跑的,下场与他一般!”
差役见同僚惨状,顿时心胆俱裂,已然顾不上体面,从河堤上纷纷滚落下去落入水中,紧着游走逃命。或有几个不会水性,或落在后头的,顿时便教人踹在一旁,沉了水底。
狄秋看着虽然不忍,但总算没害死更多性命,已是心中一松,只一个劲地催促梁老拿钥匙去解那囚车上的枷锁。
“啰嗦!”梁老不悦地扯断钥匙圈,将其分派给众人分头去试,不多时便将所有人都接下了囚车。
狄野心中挂念妻子,才脱困便就追问梁玉舟的下落:“秋儿,你娘呢?”
狄秋答道:“娘没事,在安全的地方呢。爹,你身上的伤势如何?还走得动路吗?”
“我无大碍。”狄野摇头道,“他们知今日要将我转移,所以没再动大刑,怕我支撑不住死在了路上。”
一行人抱着各自的家人,互诉相思之苦。徒留席寸义的儿子席明智,落在原地尽显落寞。却都没有注意到从远处,正缓缓走来三人。其衣服虽然也是一色黑,但仔细去看便能发现与狄秋一行显然有所不同。
梁老眼明,不等对方靠近已然发觉。只当要生变故,于是赶忙跳到前面道:“你们是何人!识相的就快滚。”
“别冲动!”狄秋看着三人的体型认出来人,赶紧拦住梁老,“来的是席寸义,我们且别管他。”
席明智听说是自己父亲来了,赶紧叫道:“爹,是你来救孩儿了吗?”
席寸义听到儿子喊他,下意识往前踏了一小步,却又想到那天自己临时反悔,激怒了狄秋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会不会不让自己就这么轻松接走儿子,遂不由地愣在了当场。
两边人冷冷对视了一阵,却都没有说话。而梁老早就起了杀心,手中的单刀死死攥着,只要这席寸义有什么不轨之举,他就立刻要了这三人的性命。
狄秋怕梁老坏事,赶紧推了席明智一下:“快走!”
那席明指却是不知道他爹与狄秋他们之前有什么过节,见狄秋让自己快走,哪里还愿停留,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往席寸义的身前。
席寸义拉着儿子打量了一番,也不说话,对着狄秋抱了下拳,接着转身便走。
“哼,这竖子。”吕城看着这四人离去的背影忿忿道,“倒是便宜他了。”
梁老见吕城没说什么,也收起刀来,望向狄秋:“现在你总该说接下来该如何了吧?”
“那是自然。”狄秋看了梁老一眼,只,:“不过,还当要找裴老会后才成。”
听到狄秋这般说话,梁老显然并不满意,手中刀忽地指向狄秋道:“裴老爷那边等下我们转告便是,还是在这里先说了吧。”
“是呀,狄贤侄。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了,又有什么好隐瞒的?”宁俊涛见识过梁老的手段,怕他恼怒起来,真下了杀手,到时候可所有人都走不了了。
狄秋见宁俊涛催促自己,一时间也着了慌,却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一看其余众人,也都个个面色惶急,发着牢骚。
只有黑目凌不满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狄秋不是说了吗,与裴老会合便再一起说,干嘛要咄咄逼人!”
可黑目凌话音刚落,却听刷地一声,吕城已经把刀架在狄野的脖子上,一改之前的礼貌,口中森然道:“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否则今日既是你与狄野重逢之日,也是你与你爹来年的忌日。”
这举动可惊到了吕杏儿,他赶忙上去拉住吕城的衣袖道:“爹,你这是做什么,狄秋他们不是自己人吗?”
吕城虽然溺爱女儿,可这个关节上又岂容得心软,直接甩开吕杏儿道:“狄秋,你现在马上做决定吧,此时没有其他人在场,那席寸义已经带着人往城北去了,再要推脱休怪我无情。”
一旁的狄野听着吕城言语,兀自神色严峻。虽不知道儿子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才鼓动了这些人参与这次劫囚的大事,但瞧着吕城的举动,似是别有内情。
可出于对儿子的信任,狄野却还是冲狄秋言道:“为父不打紧,你若有主张,但行便是。”
事到如今,狄秋也没办法再瞒,便坦言道:“我这法子之所以等到现在才说,正是为了等到那些差役回去报信,好让那李清知有所行动。最好,便是再等等,但你们若要现在知道我说出来也无妨。只是你们要听我吩咐,不可轻举妄动。”
“那可要先听听你说的究竟是什么了。”梁老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狄秋,显然是不信他真的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狄秋却也不管梁老,反而抛出一个问题来:“诸位觉得今日劫囚可算得上容易吗?”
众人面面相觑,说来今日确实顺利,只是这“容易”与否,有梁老这样的会家子在场,便再多上一倍人数也总能拿得下来,狄秋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吕城略一思索,却是听出了狄秋言中所指,便道:“你是觉得今日得手如此容易,是李清知预先设下的陷阱?”说着,立马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了起来。
“不会。”一旁的梁老闻言道,“附近有没有人,逃不过老奴的这双耳朵。我可以保证,不管是方才还是现在,这条道都没有埋伏着腿子。但我们再在这叙这些废话,待会儿可少不了有人了。”
梁老的不满此时已经溢于言表,狄秋亦不敢再卖关子,忙道:“既然二位都觉得,这次劫囚十分容易,何以李清知自己却想不到这一点?”
“这谁能知道?”梁老面露疑色,勉强猜道,“多半,是这李清知压根没有料到我们胆子如此之大,敢来劫囚吧。”其余人见他这样说法,也都一一附和,无人另做他想。
更是觉得李清知忽然要转移犯人,不过是公事上的正常程序,狄秋这般许多无端揣测,莫不是想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