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菀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正位上的陆老侯爷,心里明白陆老侯爷看不起自己的出身,况且之前在云州的时候,因为和王家的那一桩亲事,她的名声也是受损了几分。
她这样一个乡下来的女子,出身家族也不显赫,还是家里面的庶女,最重要的是她是之前先和王家人有了婚约后来被姐姐替嫁,自己还被人掳掠到了半山腰的破庙里。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她这样的女子确实配不上永宁侯府这样的功勋世家,老爷子不喜欢她也是情理之中。
如今老爷子给了她掌家的权柄无非就是要她好好辅佐陆卓,让陆卓在这个家里站稳了脚跟,最终掌控陆家这个大家族。
至于陆卓功成名就之后,她谢菀该何去何从,老爷子这便是警告她掂量好自己的身份。
谢菀恭恭敬敬冲陆老侯爷行礼后,却是抬眸淡淡看着面前陆家的主宰,陆家最被人尊敬的老者缓缓道:“陆老侯爷!”
谢菀的这个称呼刚一出口,陆老侯爷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这个丫头没有用祖父这个称呼称呼他,这倒是个胆子大的。
谢菀看着他缓缓道:“私底下请允许菀儿这般称呼您,您的意思菀儿早已经明白。菀儿的身份菀儿自己清楚,这陆家菀儿也不会呆久了,菀儿到时候会自行离开。陆卓那般优秀的人也不会真的喜欢上菀儿这般平凡的女子,菀儿才疏学浅也不敢高攀陆世子。”
谢菀顿了顿话头看向了陆老侯爷缓缓道:“请陆老爷子放心,现如今菀儿想求助陆世子帮菀儿办一件事儿,陆世子也需要菀儿协助他在陆家杀出一条血路。我们仅仅是盟友的关系,永宁侯府和他都不是我想要高攀的对象,老爷子放心!此间事成,菀儿定当远走不停留!”
陆老爷子顿时心头一怔,许久才冲谢菀摆了摆手道:“罢了,你只要记得你此时说过的话便是!去吧!”
“菀儿告退!”谢菀缓缓退出了正厅朝着穿廊另一侧的暖阁走去。
正厅里陆老爷子看着那一抹坚毅的身影渐渐退出了他的视线,许久垂首叹了口气。
“可惜了!可惜了!”
陆老侯爷身边的心腹也是老部下王伯忙俯身低声道:“主子?什么可惜了?”
陆老侯爷缓缓抚过了胡须遗憾的摇了摇头道:“出身实在是太端不上台面,否则绝对是卓儿的良配!”
“主子,听闻楼月公主要回朝了!”王伯却是开了口不敢说下去了。
陆老侯爷猛地眸色微微一亮却是低声笑道:“楼月公主是皇后身边长大的,从小被皇上娇惯却也没有长成那些寻常公主娇蛮的性子,倒是越发的大气得很。这个丫头对卓儿有些心思。”
“主子,”王伯顿了顿话头低声道,“楼月公主之前在边关与柔然部族打仗,这期间倒是不清楚咱家世子爷成亲的事情。此番随着凌家大军移师回朝,若是晓得了世子爷已经成亲的消息,怕是……”
陆老侯爷神情微微一顿,却是叹了口气道:“卓儿那个孩子怕是真的喜欢上了谢氏那个小丫头,可是他们两个如今也是唱戏罢了,还想瞒得过我的眼睛。本来就是凑合,若是楼月公主回来,谢氏便只能让位了!卓儿的未来不平凡,谢氏那个丫头虽然机灵却也是不够大气的。这朝中的关系复杂得很,盘根错节谁没有个强大的背景撑着,卓儿想要走的更远,只有楼月公主那样的女子能和他比肩!”
王伯的唇角动了动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他看着颤巍巍站了起来的老主子,到底心头叹了口气。
老侯爷为了永宁侯府操心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却是从来算不了小辈们的感情,问世间情为何物,这一个情字儿让多少人错过了机缘,错过了一生。
他也不敢说什么忙扶着老侯爷出了东苑的门,随后坐上了青帷马车朝着后山的竹园行去,马车的影子渐渐消失在了灰蒙蒙的远处,留下了一路的苍凉。
谢菀此时坐在了东苑暖阁里的软榻上,明月和春梅帮着她沐浴更衣,屋子里的气氛有一点点的压抑。
整个东苑着实的安静,几乎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倒是显得院子外面行刑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几分。
对世子爷的杖责还在进行中,陆老爷子说话素来是说一不二,他身边的护卫也是认真至极,三十杖责一杖也不少,一声声的很清晰的传进了谢菀所在的暖阁里。
谢菀微微垂手,身后的明月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帮她将头发上的水珠一点点擦干净了去。
突然暖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门口的珠帘被掀了起来,陆卓身边的长随轻舟白着一张脸带着几个护卫将后背血淋淋的陆卓抬了进来。
轻舟随后看了一眼几乎昏过去的陆卓,又扫了一眼端坐在床榻边的谢菀忙躬身道:“少夫人,世子爷就……就给您放这儿了!”
说罢轻舟飞也似的逃离了暖阁,今儿这一次后,他算是也看出来了,少夫人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这两个人都是狠角色他怕的不行。
谢菀看着被放在床榻上的陆卓,陡然想起了陆老侯爷的话儿,她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她和这个人是没有未来的。
春梅和明月也是眼巴巴看着谢菀,不晓得世子爷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自家主子怎么看起来反倒是冷静的有些可怕。
许久谢菀才起身吩咐春梅和明月道:“你们去端热水来,还有我之前藏起来的那些疗伤的药材也一并拿来!”
谢菀明白在这危急重重的侯府里,亦或是在整个帝都想要陆卓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宫里头来的太医她也不相信,万一给陆卓伤口上撒一点儿什么东西陆卓就得死。
故而陆卓的伤只能她来医治,别的人她现如今信不过。
很快春梅和明月将东西准备好,谢菀将这两个丫头遣了出去,毕竟陆卓是个骄傲的人,即便是昏了过去也怕是不想让旁的人看到他伤痕累累的样子。
陆卓整个人趴在了松软的被子上,脊背上的伤口被谢菀一点点清洗过后,随后她将药洒在了他背上的伤口上,接着小心翼翼帮他包扎好。
只是目光触及到陆卓宽大的脊背后却是捏着瓷瓶的手指微微一紧,眼眸间掠过一抹复杂惊讶。
“怕了吗?”陆卓是趴着的,压着口鼻,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沉闷。
谢菀狠狠吓了一跳,随后眸色微微一冷,原来这个家伙一直都是醒着的,之前她帮他更衣,帮他清洗伤口,他微微闭着眸子一句话儿也不说倒像是晕过去了的人。
要知道即便是再强悍的男子只要三十军棍下去怕是很少有人能清醒的扛过来的,果然此人不能同常人类比。
她看着陆卓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那些陈年旧伤却是比现在的一点儿皮肉之伤要严重得多,处处都是致命的,还有一处刀伤从他的左侧肩头一直劈到了右侧的肋骨处,这一刀当初应该是有人从背后袭击他造成的,几乎是要将他的身体劈成了两半儿的凶狠。
谢菀不想探究陆卓太多的秘密,可是这个人总是主动将他太多的秘密展示给她看,让她避无可避。
谢菀定了定神拿好了药瓶准备起身却不想手腕猛地被陆卓反手紧紧攥住。
“做什么?”谢菀的手臂微微一僵。
陆卓微微侧过了头露出了半张俊朗的脸道:“有酒没有?”
谢菀一愣暗自咬了咬牙道:“世子爷,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戒酒为好。”
“你关心我?”陆卓抬起头想要看向身后坐着的谢菀,唇角却是晕染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去死吧!”谢菀暗自磨了磨牙猛地挣脱开了陆卓的束缚,接着便起身疾步走了出去,不多时倒是真的带了一壶热过后的甜酒丢到了陆卓的面前。
“多谢夫人!”陆卓笑得越发开怀了不少,缓缓侧过了身子,捏起了酒壶仰起头灌下了一口,却是笑看着谢菀道:“娘子,有酒便有故事,想不想听?”
谢菀一愣随后无奈的笑了笑:“世子爷,我有不听的权力吗?这里是暖阁,你若是非要给我讲,我不想听却又能去哪里躲着?”
陆卓笑了笑,神色间却是晕染出一抹落寞,随后抬起手点了点自己的后背道:“我娘亲死后我几乎成了一个没人收留的小乞丐,外祖父杜家觉得我是个耻辱,永宁侯府陆家觉得我是个野种,我就这么闲逛在街头。饿了吃一些别人施舍的剩饭剩菜,有时候没有剩饭剩菜了我还和野狗打过架抢过吃食,住在城郊的破庙里,活一天算一天。”
谢菀的心狠狠一痛,倒是被自己给吓了一跳,她为何会有心痛的感觉?
重生一世,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却不想这种感觉就这样真真切切的闯进了她的心头,让她几乎是防不胜防。
陆卓仰起头又灌下了一口酒,种种不堪的过往,他从来没有同别的人说过,即便是后来千辛万苦找到他救他走出魔窟的祖父他都没有说过。
他点着腰间的一处疤痕缓缓道:“就这样我浑浑噩噩活到了六岁,有一天和一群小乞丐打架后,却是被一边观看的一个中年男子带走了。他说带我去一个叫天机门的地方,那里有酒喝有肉吃,不会饿死。”
谢菀猛地抬眸看向了陆卓,天机门?据说是江湖中最不能被提及的一个恶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凡是和天机门沾染上关系的,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