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全家都被人杀了，皇兄身首异处。
皇嫂被几十个匪兵轮流奸污，两个皇侄被人乱箭刺死，刚刚满月的皇侄女被人活生生摔死。
母妃因反抗侮辱被人一剑刺穿心脏，眼睁睁死在了我面前。
而我也被凌辱致死。
我的家顷刻间轰然倒塌，说好来护着我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可转眼他却出现在新皇的庆功榜上，另娶新人，举案齐眉，恩爱白头，我怎可不恨。
我曾立下誓言，如若他日他背弃我的国家，上天入地必杀之！
1
杏花巷内：“呸。”一个身着破烂，满身补丁的短衫老者，推着一车污秽之物向着一高门大户边走边唾弃着。
“要不是那狗娘养的逆贼，哪有你们这好生活，呸。”
他吐槽的就是这巷子里最贵的人家，姓费，因其妹在朝廷新任县丞家中当差，所以家中也盖起了三间大瓦房。
回回老者来他家倒夜香都分文不给，轻者，呵斥，重者，打骂。
“这县丞家当差好生威风。”看热闹的街坊疑惑着。
“哎。听说这县丞家的小姐嫁给了御史家的庶子做小妾。”
“恰巧这御史家的女儿又嫁给了镇北侯忠武将军东方恒为妾，所以……”说到这儿，大家都三缄其口，心知肚明。
我静静的听着这些市井传闻，不自觉手太过用力，手指很快被针扎出血来。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我仍然感觉到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看到漫天的火光，尸横遍野。
只剩下半截身子的皇兄，皇嫂被奸污时绝望而痛苦的无助眼神，被长枪串起来的双生皇侄，刚刚满月被活活摔死的皇侄女，被一剑刺胸后仍被侮辱，死不瞑目的母妃。
还有那个为护我被几十人轮流凌辱致死的青樱。
以及那个明媚的午后，我满眼坚定的承诺：
“会。”
2
我是大昭国的最尊贵的公主，准确的说是前朝公主。
10岁那年，我从皇嫂手里救下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东方汐，故意装病央求父皇，特赐他为我昭阳殿行走侍卫。
东方汐是镇守边关数十年的大将军东方宏的次子，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皇嫂仗着姑姑皇后的势，肆意虐待功臣之子。
他伤好后，特来向我作揖致谢，我说：“不必，我不只为你，更为父皇。”
“父皇最是体恤边关将士，不救你，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他诧异，随即垂下头去。
至此，春去秋来，他每时每刻都守在昭阳殿，守着我。
每次，我辗转难眠的时候，都会散发赤足的跑出来，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天空。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看天空吗，因为那是一片自由。”我自顾自的说着。
父皇年事已高，多年来对我的宠爱更像是某些人心里的一根刺。
各皇子势力日益壮大，这皇宫看似平静，实则内里暗流涌动，等父皇殡天后，我不愿成为他们政治联姻的工具。
我想飞出宫去，云游四海。
“你也不该屈居于这小小的昭阳殿。”我转过头注视着他。
“你是大将军之子。”
“应该在战场，在天边，鲲鹏展翅。”
“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看着他眼睛发光，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神情激动不已。
片刻，又如瞬间熄灭的烛火暗淡无光。
我知他的处境，他作为皇长孙伴读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是父皇牵制他父亲东方宏的一枚棋子。
我无意揭他痛处，便提议邀他明日一起放纸鸢。
第二日，我没等到他，因为他的母亲突发恶疾去世了。
他的父亲连发数道奏折跪求送夫人最后一程，都被父皇以大丈夫当以国事为重，驳回。
他独自一人操办了母亲的后事。
再见到他时，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
我对他说，节哀，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了我看不懂的坚毅。
此后，征西大将军又数次上血书，称自己旧伤难愈，年岁渐长，盼次子能侍奉左右。
一来，解多年思子之心，二来，可为大昭国增添一员猛将，为国家效力，帝未理会。
春日午后，我们一起在昭阳殿的桃林放纸鸢。
看着纸鸢乘风而起，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侍女内侍争相去追。
我们并肩而立，他忽然转过身来问我，
“如果我有所成就，你会跟我走吗。”
我十分诧异，怔楞住了。
“会吗。”他眼神坚定。
看着眼前剑眉星目，棱角分明，一身侍卫服侍也难掩其清秀俊逸的青年。
“会。”我亦坚定。
青年笑了，犹如星子熠熠生辉，又如骄阳灿烂耀眼。
我拿起剪刀剪下束缚纸鸢的长线，任由它高飞。
“走吧。”
第二天，我在父皇的面前立下誓言：
他日若他背弃大昭，上天入地必杀之！
3
我用一块秀帕引来一位身着艳丽，侍女服饰的女子。
她就是那位在县丞家当差的，她的哥哥每次见我都会不自在。
我故意恭维她，趁机与她攀谈。
“你生的这般好颜色，这块花开富贵最适合你。”
“哎呀，你这绣娘，莫要浑说，我这是为我们家夫人来买秀帕的。”嘴里说着违心的话，脸上却带着丝丝喜气。
“哎呀，你这气度说是大家小姐也不假。”我故作惊讶。
送走客人，一身黑衣的玄夜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面前。
“公主……娘子。”他赶紧改口。
“一个小小的侍女能有什么用？”
我淡定自若的说：“白蚁决堤，溃败千里。”
“以后不要再喊错了……”
国都没有了，哪儿还有什么公主。
皇城沦陷之际，我的侍女为掩护我被几十兵匪拖拽出去。
是玄夜趁机从寝宫的密道将我救了出去，等到夜半人静，我不顾劝阻执意折返回去。
看到被人凌辱致死的青樱，和因反抗被一剑刺死的母妃。
母妃下身赤裸，死后仍未逃脱被人侮辱。
玄夜为让我活下去，将青樱的脸易容成我的样子，强行将我带了出去。
后来玄夜告诉我，父皇吩咐他，在我的寝宫秘密修建一条密道。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突发变故，我可以有一线生机。
“皇帝还说，如若公主长大不想联姻，亦可从此道遁逃出去，天高海阔，遨游四海，属下定会誓死追随。”
有泪不自觉流下，心好疼啊。
小侍女来我这里愈加频繁，我知她喜欢听我恭维。
渐渐的，我从她处获悉县丞夫妇年过半百仅得一女，夫妻恩爱，伉俪情深。
我佯装艳羡，却状似无意说，男人若有了仕途，必然想要子嗣继承家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看着小侍女欢快雀跃的步伐，我知道我要的就快来了。
眼见得小侍女日渐不同的穿着、身后倍增的仆人，和肉眼可见的圆润，我知她得偿所愿了。
我故意给她透露安宁寺的符水很灵，包生男。
我还给她讲借腹生子，去母留子的故事。
看着她日渐富贵，逐渐把我奉成知己。
4
从此，我便可以随意出入县丞府邸。
但我的目的从不在此，我要用白蚁千里决堤的方式去渗透、去击溃我的仇敌。
我要让他们在不知不觉的过程当中家破人亡。
我要在他们在毫无防备的过程当中给他们致命一击。
我从不招摇，反而努力将自己蛰伏起来。
直到这一日，县丞家的大小姐回家省亲。
大小姐面容忧郁，眉间愁绪难掩。
小侍女小莲幸灾乐祸的向我八卦，因大小姐容貌不佳，性情温婉，并不讨夫君欢心。
我便开始有意无意在小莲面前提及如何修面妆造之事。
县丞内人多嘴杂，我相信定会有好事者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果不其然，第二日县丞家的大小姐亲自登门。
看着镜子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大小姐捂脸难以置信。
她赏给我一个大大的金锭，并嘱咐我不准喧嚷出去。
我把金锭转手送给小莲，小莲看着我如此知趣，便向我透漏更多枕边之语。
[御史家宅不宁，宠妾灭妻，现在的御史夫人就是摆设，真正当家的是御史的宠妾。]
[忠武将军与夫人青梅竹马，御史小姐是庶女使了手段才嫁入侯府。]
[镇北侯次子骁勇善战，百战百胜，被誉为“常胜将军”新皇特赐婚给他和尚书嫡女，不日后将完婚。]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东方汐的消息，三年前我国破家亡，多希望他能来到我身边带我离开。
可当我得知新皇嘉奖有功之臣，东方宏及其二子均列位榜首时，眼睛里淌了血泪。
违背誓言是要下地狱的。
5
“果然啊，皇家人冷酷无情是有一定道理的。”我坐在房顶，微醺。
“我不该替他求情的，纵虎归山，自作孽，自作孽……”我喃喃的靠在玄夜肩头，一滴泪从眼角轻轻划落。
侍女带我走过长长的长廊，来到一间清雅别致的屋子，县丞家的大小姐正襟危坐的等着我。
她与我攀谈时颇不自在，眼睛频频朝后方看，与前几日大相径庭。
我装作不知，努力应对。
良久，才见到今天真正的主人，一位精明外漏的美妇。
她上下打量着我，我颔首低眉，眼观心，心观鼻。
她旁敲侧击的询问我的来历，话里绕话的试图盘问我的过去。
我很讨厌她，这种人如果换做以前我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明明有事相求，偏偏还要装出一份高高在上施舍的姿态。
就在我耐心即将耗尽的最后一秒，她说出了她的目的。
“不知，娘子是如何让我儿和妾室如胶似漆的。”
话音刚落，县丞大小姐的脸刷一下煞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整个人显得十分无措。
我看着她的样子，微微蹙眉，这在外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内里竟如此境遇，实在令人唏嘘。
“夫人温婉可人，性情娴雅，只是不善言辞，只需放平心态，做事从容淡定，有条理，再稍稍装扮一下，便自有自己独特的魅力。”
县丞家大小姐本身并不丑，只是自视清高，如今嫁与一庶子为妾可见其内心郁闷。
加之又有厉害婆婆，凡事都要拿尖，处处打压她。
所以她才会整天患得患失，时间一长逐渐迷失自己。
整日愁眉不展，载声怨道如何会讨夫君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