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听后频频点头,对我欲言又止,再三思索后向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屏退左右。
原来,东方恒对她的女儿并无意,是她想让女儿攀高枝,趁着东方恒来御史家做客,使了些下作手段,才迫使东方恒纳了她。
谁知进门后,东方恒就再也没进过她的房门。
我不禁暗中唾弃,真是大千世界什么人都有。
“东方将军常年在战场,性情暴烈,行伍之人最忌讳被人暗算,此举可谓下下策。”
她听后,不禁“啊”一声,跌坐下来。
我接着说:“不过,正是因为他是性情中人,或许怜悯弱小,可让小姐伏低做小,小意温柔。”
“正所谓女人如水,似水柔情,以柔克钢,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必能化为绕指柔。”
离开御史小院后,玄夜现身不解问:“这女人使的一手的好手段,能把御史拿捏得死死的,为何不自己教教女儿?”
我笑了笑,缓缓开口:“你不明白,这女人之间的真正厉害之处。”
“这妇人看似精明实则蠢笨,她这妇人先前不顾县丞小姐的体面,刻意在外人面前落她的面子,属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一蠢她太过高调,不知反思,不安分守己,不但给自己扣上了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也把这世间的正妻给得罪光了。”看着玄夜迷惑的眼神。
我解释道:“她以为她踩的是御史夫人,其实她踩的是京城所有当家主母的脸。”
“自古嫡庶有别,此举不仅让御史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更是彻底把自己屏退在贵妇圈外。”
“二蠢她不知天高地厚,她不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得体的名声。”
“反而越过主母,自甘堕落,使一些下作手段送女儿去镇北侯府作妾,本就低人一等人,现在如何让人不厌恶。”
玄夜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那我们为何还要帮她?”
我眼神慢慢变冷,硬声答道“为何?听说东方恒与夫人情比金坚。”
“如果两人之间暗生嫌隙、互相猜忌、彼此折磨、最后妻离子散不是比一刀封喉更让人痛快吗?”
俗话说,心心相印的感情甜如蜜糖,互相伤害的感情犹如砒霜。
能让仇者痛的事,我乐此不疲。
6
如果这世间什么最让我意难平,大概就是现在。
他高头大马风光无限,我布衣粗食荒然暗淡。
国破前,我想象他会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突然出现带我走,国破后,我想象我与他定会拔刀相向,你死我亡。
我想象了无数次,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如此陌生的擦肩而过。
我带着给小莲的绣帕,一身灰扑扑的粗糙布衣,脚步匆匆。
前面街道不知被什么堵路了,大家聚在一起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哎呀,好俊的后生,是行伍中人吧。”一位年过四旬的麻脸大婶小声的对着身边的姐妹说。
“你真是的,这个一看就知道是高门大户家的公子,莫要再犯花痴了。”另一位大婶翻了个白眼,踮起脚尖努力观察路况。
我不禁好笑。
其实如果没有国仇家恨,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充满烟火气的地方。
择一处终老,遇一人白头。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挤乱的绣帕,抬头看看今天能不能送出去。
然后,我看到了他--东方汐。
他骑着高头大马在我对面,冷峻的脸上好像结了冰霜,一身黑色的劲装,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比以前更加丰神俊朗,但是眉宇间多了一些沧桑。
许久,街道上开始小幅度的缓慢移动起来,有些脾气急躁的开始骂街,有些人则开始见缝插针的贴着人快速过去。
我也被挤到了角落里,正好可以趁机收起扰乱的情绪和藏在眼里的恨意。
他似乎也不着急,看着潮水般的人群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竟然露出了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惹得许多姑娘纷纷停下脚步,还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只是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让路过的人都不忍直视,开始心疼他是不是遇到了难事。
很快,有一队官兵模样的仆人开始驱赶街道中间的路人,路人被分散到两边,大家纷纷议论这是谁那么大的官威。
只见一顶八抬大轿平稳落在空置出来的街道上,随行的侍女弯腰躬身贴近轿门,一只素手轻轻挑起轿帘,露出里面如玉的美人。
很显然,这美人是冲着东方汐来的。
我无意看他们郎情妾意,匆匆从人群缝隙钻了出去,自然也没看到东方汐欣喜若狂差点落下马的身影。
7
这夜,我又爬上屋顶,呆呆的望着天空。
“我迟早有一天要被你吓死。”我看着悄无声息上来的玄夜。
“最近有什么收获吗?”我未动身形轻声问。
“最近镇北侯府很热闹,人来人往。”
“不过迎来送往的都是东方宏和他长子东方恒,从未见过东方汐露面,他好像一直待在军营。”玄夜尽职尽责的汇报。
看我不置可否,他又接着说道,
“还有最近这附近好像多了许多生人,你要当心。”
“你不必太过担忧,我的族人都死光了,没人能认得出我,除非是东方汐……东方汐?”
第二天,我确实在街道上看见许多生面孔,不过内心一片平静,该来的总会来,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老朋友了。
我像往常一样支起摊子,把绣帕一一摆好。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东躲西藏不是我的性格,这些年我一直居住在此。
这里是青樱的故居,如果没有那场变故,我会在青樱年岁到的时候放她出宫,我得不到自由,便让她自由。
可惜,她不在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生活在这里,就像她生活在这里一样。
一双黑色厚底的军靴出现我的视线,我心中了然。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绣帕,这绣帕可是小娘子一针一线精心绣的。”
“您看,您是要花开富贵,还是要鸳鸯戏水……”我笑意盈盈的向他推荐。
他死死的盯着我,满眼的狂喜瞬间变成了死灰,随即像是受不了打击一样连连后退,身后的“商贩”及时过来接住他。
我赶紧上前:“公子可是身体不适,可要寻医?”
东方汐推开众人,一言不发,失魂落魄的离去。
我摸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眼神没有一丝暖意,东方汐,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天早上,我刚把摊子摆好,一位穿着华丽的侍女来到我的摊前。
我赶紧热情的给她做着介绍,她漫不经心的挑起一块绣帕,随意翻翻,又捏起另一块,随意丢开。
如此反复几次,摊子上一片狼藉,我压着怒气讨好的说:“这位娘子,您是都不满意这些吗,是闲花样不好,还是针线不密?”
那女子捂鼻后退,一副不愿与我说话的样子:“你这针脚跟绿豆大似的,花样又老又俗气,布料尽是些粗布,全是劣品。”
“呦,这位娘子可真挑剔,青娘子可是我们杏花巷绣工最好的绣娘,她秀的绣帕那可是县丞夫人和御史夫人都在用的。”
小莲带着侍女缓缓走来。
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小莲,嘲讽道:“这等粗货也就配你们这些粗人,这些东西给我们家主子擦脚都不配。”
“哎呦,原来是个下人啊,我还以为是个大主户呢,青娘子,你看你还不赶紧把这些好物什收起来,有些眼皮子浅的下人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还在这儿装腔作势。”
我看着女子被小莲的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来,不禁好笑。
“你……你们这些刁民,我们家主子用的可是锦绣楼的珍品,哪里能看上你们这些粗制滥造。”女人气急败坏的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送走女人,我和小莲对视一笑。
暗处的玄夜收到我的指示悄悄跟了上去。
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刚刚嚣张的女人卑微恭敬的向一位严厉的嬷嬷汇报着刚才的一幕。
“确定只是个普通的绣娘?”
“确定,不过是绣工不错,得了几分贵人们的赏识,不过颇有些姿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