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天气稍暖，侍女扶着大夫人出来透气，觉得有些微风，转身回屋拿夫人的披风。
“你说这大公子死了，以后这镇北侯府是不是二公子说了算。”
“那当然，这偌大的家业就是二公子一人的咯。”
“真是可惜啊，大公子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唉。”
等侍女回来后吓了一大跳，只见大夫人双手紧握，眼睛像淬了毒似的令人发寒。
东方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府中，这些日子长子长媳的离世。
府中女眷的被辱，朝中大臣的排挤和新皇的忌惮，都使他心力憔悴。
他不愿回房面对夫人的日日啼哭，转身来到书房，站在一副女子画像前，叙说哀愁。
大夫人久等不见人，也来到书房，看着一幕。
回想起今天在院中听到的话，顿时气急攻心，走上前去把画撕碎。
“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只有这个贱人，儿子离世不见你悲伤，你是不是觉得她的儿子终于可以继承你的家业了。”
东方宏一时不备，眼看画像被撕碎，他慌乱的去夺，却不小心把大夫人撞倒。
大夫人摔倒在地上，大声痛斥：“你以为你爱的人冰清玉洁，实际上她就是贱人，荡妇，她早就上了大皇子的塌了。”
“你闭嘴，她都死了那么多年，我不允许你毁她清白。”东方宏目瞪欲裂。
“毁她清白？十几年前皇宫夜宴，我与她一同被邀。”
“谁知她不胜酒力中途离席，我不放心，遣侍女去找她，谁知竟看到大皇子与她纠缠。”
“那是那个畜生强迫了她。”东方宏怒气冲冲的说。
“那为何她不反抗，不叫喊，事后不声张。”大夫人咄咄逼问。
“她若真是忠贞烈女，为何不自裁？”
“她若真是忠贞烈女，为何不敢告御状？”
“她若真是毫无私心，为何十几年数次半夜进入皇子寝宫？一次是被迫，次次都是被迫吗。”大夫人反问。
东方宏被质问的连连后退。
“你戍守边疆十余年，独守空房的何止她一人。”
“为打消皇帝对你猜忌，我十余年来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可你呢，回回来信对我都是只字片语，与她则是细细叮嘱，情意绵绵。”
“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啊，你不顾我们母子在京处境艰难，却一心要把他们母子接到关外。”
“你明知道，但凡封疆大吏必留一子在京中，不顾我的苦苦哀求，执意要把恒儿留在京中当棋子，我怎可随你意。”
“我故意告知皇子妃，她与大皇子的奸情，让她指名留东方汐做皇孙伴读，你想和她双宿双飞，做梦！。”
“我母亲现在已经死了，你怎可随意往她身上泼脏水。”东方汐怒不可遏的推门而入。
东方汐回府来找父亲商议军务，走到门外刚好听到两人争执。
看到东方汐，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可知你为何在皇宫被打，那是因为皇子妃发现了你娘和大皇子的奸情，迁怒于你。”大夫人彻底疯了。
她把藏在心底数十年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她一直以为没人发现她的丑事，殊不知她的儿子早就在为她赎罪。”
“在你和她表明心悦公主时，我也告诉了她你在宫中的处境和遭遇。”
“顺便向她透漏这一切都是我告诉皇子妃的，我怎么能让你过得比恒儿好呢。”
“我给了她两条路，一条我如实向将军禀报她的所作所为，第二条我隐瞒一切，她香消玉殒，她选了第二条。”
“哈哈哈，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大夫人癫狂的大笑。
“她以为她死了，她的儿子就会如愿尚公主，我怎么能如她所愿。”
“我故意写信给你，让你以为她是被大皇子强暴无颜见你，才自杀身亡。故意让你们把所有的怨恨都报复在皇室。”
“你一走就是数十年，我在家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守身如玉，我才是最忠于你的。”
“哈哈 真是可笑啊，你为了她背弃了你的信仰，背弃了皇帝。”
“报应啊，真是报应，为什么死的是我的恒儿，而不是她的儿子。”大夫人彻底陷入混乱当中。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们该如何面对。
东方宏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东方汐则行尸走肉般，跌跌撞撞狂奔出去。
14
我来到杨婉屋内，众仆妇正围着她哄她喝药，她见到我像看见鬼一样大喊大叫，推搡之中打碎了碗。
大夫说她身心受到极大的创伤，极有可能得了失心疯。
但我知她不是，因为那天她看见了我，也看见了玄夜。
御史小姐虽策划了劫匪，但杨婉他们随从侍卫众多，为保计划能顺利进行，玄夜先扮做劫匪截杀了众多侍卫。
又充当侍卫反杀了劫匪，致使双方混战，最终伤亡过多的侍卫被一一砍杀，而被激怒的劫匪则把气全撒在了手无寸铁的女眷身上。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趁劫匪不备转身向山上跑去，正好看到我和玄夜，她刚要呼救，就被玄夜一脚踢了下去。
看着她绝望的眼神，我内心无比痛快，不仅是为了那天她找人侮辱我，还为了她爹是第一个向新皇投诚之人。
我看着侍女重新换了碗，忙接过来假意喂她。
她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过来接手，并连连告罪道，不敢劳我的手，快步向她走去。
我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把那碗药喝的一滴不剩。
她们不知，有些药无需经人手，她想装疯搏得东方汐同情，那就这么疯下去吧，就像已经疯魔的大夫人。
贞元十一年，春，边关战乱，新皇特命镇北侯东方宏领兵迎敌，半月后，战况异常激烈，援军却迟迟未到。
苦战支撑数日后，东方宏终不敌，被敌军斩下马来。
其子东方汐向新皇请命奔赴战场，帝允之。
他走之前来向我辞行，我正坐在石阶上看着天空。
他问我，看什么？
我说，看那一片自由。
我又回到了杏花巷，小莲还是一如既往的来我的小摊逛逛。
我刚回来时，街坊们议论纷纷，猜测我是不是被候府赶回来了，又猜测我是不是不守妇道。
小莲双手叉腰站在街道大骂三天，才没人敢吭，杏花巷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热闹景象。
这天早上，我刚打开门，一位衣着破烂，跛腿的士兵蹲在我的门口，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东方汐死了，被乱箭穿心。
“我们本来都要班师回朝了，谁知，将军却一人冲进敌营，他丢弃了武器，任由敌军的数百支箭穿心而过……”
“这是将军的唯一的遗物，他让我转交给你。”
我打开盒子，一只泛黄陈旧的纸鸢完好无损的放在里面。
我拿起纸鸢，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