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三年,我的夫君爱上了青楼妓子,约定殉情双双赴死。
妓子临时变卦,捡回了一条命,后来更名换姓成了将军府寄养在外的嫡女,贵不可言。
夫君饮下整壶鸩酒,七窍流血药石罔医。
我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笑话。
后来,街边邋遢泛着酸臭味的乞丐,自称是我那亡故了三年的夫君。
1
摄政长公主设赏花宴邀请京中高门贵女。
我这三年前死了夫君的寡妇、谢侯府人厌狗嫌的少夫人竟也在邀请之列。
宴席间,我被安排在了最靠后的位置,世家小姐像躲瘟疫一样远远地躲着我。
估计都在心里暗讽我异想天开。
毕竟,名义上虽为赏花,实际上却是摄政长公主替皇帝小侄儿挑选合适的皇后人选。
各家姑娘争奇斗艳想要在长公主面前博得个好印象,以待他日一步登天光耀门楣。
我心中暗笑,她们费尽心机殊不知小皇帝私下同长公主反抗多次,心中早就有了人选。
是林将军养在庄子上的小女儿,林绮。
据说遇上了微服出巡的小皇帝,两人一见钟情,早就私定终身了。
直到瞧见林绮姗姗来迟的那刻,才知晓这场宴会邀请我的意图何在。
竟然是她!
我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都浑然不觉疼痛,直勾勾盯着来人。
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她侧过脸轻飘飘扫了一眼,睨着我眼神里透出不屑,甚至挑衅地对我扬起唇角。
好似在说:少夫人,好久不见。
2
我的夫君谢远宁死于三年前。
他流连烟花,曾为妓子豪掷千金,甚至还要将人赎身纳入府中。
婆母嫌弃妓子身份不光彩,有辱门楣,铁了心不让踏入侯府大门半步!
谢远宁与妓子私奔不成,约定做一对亡命鸳鸯共赴来生。
当我们寻到谢远宁时,他已经七窍流血回天乏术。
至于那妓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混迹风月场的女子又有什么情爱可言?
家门丑事不好报官,只能私下里派人寻找,可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如何都找不到。
谢侯府寻了三年的妓子,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林府的嫡次女林绮。
甚至蛊惑得小皇帝都流连忘返。
她曾经恩客不在少数,又有谢远宁倚仗,可谓是风光无限。
见过她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长公主不说,朝中大臣闭口不谈,谁又敢乱嚼舌根。
我心里恨极。
脸上却不得不维持着体面。
谢远宁亡故后,谢府势微,我空有满腔怨愤也毫无用处。
只是还未等我有所动作,林府的人却先一步欺负到我头上。
也对,作为知晓她的过去,最能够威胁她的人,想必会用尽办法除掉我。
3
「夫人稍等片刻,我家小姐稍后就到。」
我随着林府的侍女离开宴席,穿梭于各处亭台楼阁,一路行至僻静无人的角落。
「所以,你家小姐是林舒白还是林绮?」
婢女没有回话。
林家只有一个女儿林舒白,原本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奈何半路杀出个林绮扰乱了她的美梦。
我一时拿不准她口中的「小姐」究竟是谁,偏偏,两人都不在席位上。
再转身,那婢女已然不见了踪影。
今日的宴会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眼前的池塘,是计划栽赃还是陷害?
无论哪种,只能说这计谋一点都不高明。
果然,一股推力袭来,我迅速转身,拽着来人连同带有异香的帕子齐齐跌入水中。
水池不算深,我呛了几口水,浑身湿漉漉地拎着那人站了起来。
「怎么是你?」
林舒白瞧见是我,整个人似乎吓坏了。
「不然林小姐以为是谁?」
「林绮吗?」
「不是林小姐派下人将我带至此处的吗?」
「带你来做什么?」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林舒白茫然无措,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帕子上加了迷香?」
「你想用给谁?」
谅她如何迟钝,也该察觉被人摆了一道。
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靠近。
我叹了口气忙捂住她的嘴巴躲进假山后的石洞里。
「不想被人看见这副模样,就别出声。」
4
春日本就衣衫单薄,如今泡了水湿答答地贴在肌肤上,玲珑有致的身材更是一览无余。
林舒白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几下,乖顺地点点头。
「不对呀,我明明瞧见姐姐和谢夫人向这边走了,怎么会不见了踪影?」
说话的是林绮。
「林姑娘是不是记错了,此处偏僻,大小姐怎会来此处?」
接话的男人,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纨绔之徒。
林蔓听到声音,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儿,身体绷得笔直,手臂更是护在胸前。
「我也不知,只是刚才我明明看见姐姐就在这边,怎么不见了呢?」
「谢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里景色虽美,我只是担心姐姐莫要贪玩误了回府的时辰。」
「林家姐妹情深,我等好生羡慕。」
「是啊是啊,我家妹妹出游从来都不想着我。」
「……」
听声音,还有诸多世家女子同行。
你一言我一语,将林绮烘托成处处为长姐着想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我和林舒白相视一眼,她脸色阴沉得快滴出墨汁来。
「瞧水里有条帕子,是不是林小姐的?」
不知谁喊了一句。
林蔓神情肉眼可见的慌乱,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那方有她罪证的帕子,正被林绮捻在手里。
5
「好像……真是姐姐的!」
「姐姐的帕子怎会在水里,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是和谢夫人在一起的……」
「谢夫人瞧着不像是好相与的……」
「我怎么向母亲交代啊?姐姐她该不会?」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寻找林舒白的踪影。
」快来,这里有脚印!」
林舒白吓得瑟缩了一下。
我们藏身的假山算不上隐蔽,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声音越来越近,林蔓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揪着我的衣袖不肯放手。
我面上不显,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我守寡之人不在乎风言风语,顶多关在侯府一生不得出门。
林舒白被人瞧见便再也没了入宫的可能。
除去两个最大的威胁,这一石二鸟之计,倒是用得巧妙。
「见过诸位姑娘……都在此处,可是有何要事?」
6
「原来是闻时闻统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紧绷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
闻时,谢侯爷的义子,谢远宁的义兄。
谁能想到皇城司纠察百官不苟言笑的闻统领,在床榻上实则是个孟浪磨人的主儿。
「是我家姐姐与谢小夫人好似来了这边,现下瞧不见人……」
「谢小夫人确实和林小姐来过。」
林绮拔高了声音。
「姐姐的帕子又落在水里,我担心……」
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姐妹情深。
「二小姐不必担心,她们早就离去了,想必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林绮听到闻时这般说,顿时脸色有些讪讪的,还是不甘心。
「只是姐姐的帕子怎会落在水里,该不会?」
「卑职不知。」
林绮见问不出什么,面子上挂不住,只得带着众人离去。
7
我松了口气。
「说吧,怎么回事。」
林蔓吞吞吐吐:「我明明派人去找林绮来的,不知为何成了夫人。」
「推人落水这事大小姐也做得来?」
「不是……可是我的丫鬟不知去了哪里……」
「我没有看清,不知是夫人……」
林蔓想要设计林绮,反被林绮利用,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侍女都被林绮收买了。
她生在高门,怎会有风月场出来的女子善于心计。
自食恶果罢了。
「林小姐,不管谁问起,皆是小姐与我赏景途中帕子不慎落入水中。」
「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至于真实的情况,小姐定要一字不漏地全盘告诉林夫人,不能有假,林夫人会教给小姐该怎么做。」
「可以不说吗?」
她面带犹豫。
我深吸口气:「林小姐若想日后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银子,大可什么都不必说。」
林舒白虽不情愿,终究是高门教养的女儿,对其中利害自有辨别。
「多谢夫人相助。」
林绮摆明了要拖我下水。
一旦被人瞧见,无论是我和林蔓发生了什么,都难逃干系。
幸好闻时的说辞,避免了风言风语。
让林夫人出手,也算是我给林绮的一份回礼。
几位嬷嬷打扮的宫人捧着衣物立在假山外。
林蔓面色大变,「你们是什么人?!」
「小姐勿慌,我们是奉了长公主命令前来,恭送小姐回府。」
林蔓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我。
我点点头,「劳烦嬷嬷了。」
我与长公主算是旧识,今日她邀我的另一目的,就是看看诸多女子的德行。
她今日的作为,在长公主心里已经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8
嬷嬷们将人送回了将军府,我抱着换下的湿漉漉的衣物打了个喷嚏,准备离去。
突然感觉背后一暖,低头却见一件黑色的披风罩在我身上。
我抬头,正对上闻时波澜不惊的双眸。
「兄长。」
我挑挑眉,忙将披风拿掉还给他,「多谢义兄好意。」
「无妨,你泡了水,还是穿着吧。」
「兄长就眼睁睁瞧着我落水,也不出手相救吗?」
「不是你主动送上门的吗?」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却带着一抹让人心安的味道。
我抿了抿唇,食指挑逗般在他手臂上轻划而过。
「我主动送上门可不是为了她们。」
「若非我故意露出破绽,义兄要偷偷跟踪我到什么时候?」
「兄长——」
闻时伸出修长洁净的食指抵住我的嘴唇。
「嘘!」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浓浓的柔情。
「算了,我该回府了。」
我一把推开他。
闻时脸色微沉,随即恢复惯有的肃穆。
「我送你!」
「不必。」
「宫里人多眼杂,不及侯府。」
我说得直白,他颇为受用点头表示赞同。
「怎么就你一人?服侍的人呢。」
我微微摇头,自然不能说人守在外面有更重要的事情。
9
「夫人,你终于回来了。」
站在马车外的人见到我,喝退左右忙不迭迎了上来。
眼前,勉强被洗干净的乞丐,经过我一番问询,竟真的是我那死了三年的夫君谢远宁。
换了具皮囊,重新站在我的面前。
若非我一句「长公主最忌讳怪力乱神之事」打断了他想要即刻认祖归宗的愿望,他怕是要满大街宣扬自己就是谢远宁谢小世子了!
「夫人,那是……」
谢远宁目不转睛盯着将远处将军府一行人,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我知他瞧见了林绮,就是当初让他要死要活的女人。
「是林将军家的二小姐林绮。」
「二小姐?林将军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
「我也不清楚,好像一直养在庄子上了……」
「你也知道,我一介妇人鲜少出门,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谢远宁迟疑片刻,才缓缓问道:「夫人可还记得,我死时……周围可有其他人?」
我低垂着眼睑,半晌才道:
「无人。」
谢远宁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
「夫君是如何……回来的?」
毕竟谢远宁的尸身,是我亲眼看着入土埋葬的。
「我也不清楚,只觉得周围黑漆漆的,好像听到夫人的哭声……」
「再睁眼就成了这副相貌。」
「想必是夫人心诚,才唤回了我。」
10
我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相敬如宾的三年,他可不曾夸过我一句。
我劝他以侯府为重,莫要为了儿女情长蹉跎,他只会冷嘲热讽地奚落我见识浅薄。
「夫君是我的依仗,而今能够回来,妾身自是十分欢喜。」
谢远宁眼底闪过一丝愧疚。
「父亲母亲这些年吃了不少苦。」
「我知夫君历来最有孝心,只是眼下局势未明,夫君不妨晚些时间再与他们相认。」
「先挣份功名出来,风风光光给二老一个惊喜?」
我揪着帕子擦拭去眼角的泪珠。
「夫人说得极有道理。」
「这些年……辛苦你了。」
谢远宁说着,想要伸手抚摸我的脸颊。
我只感觉如芒在背,一阵恶寒从脚底窜起。
我家道中落,与谢远宁本就是仗着祖辈的指腹为婚。
一人带着婚书,千里迢迢从江南寻至京城。
他瞧不起我小门小户的商贾出身,光明正大地在外寻欢作乐。
于我烈火烹油的三年,于他不过是恍如昨日。
过惯了人尊处优人人捧着的生活。
乍然间成了乞丐,保不齐要受多少人的拳打脚踢。
「只是眼下我身份卑微,你又是一介妇人,又能找出什么建功立业的法子?」
我绞着帕子思索片刻,有些犹豫:「不如去找夫君的义兄??」
「你说闻时?」
11
我点头称是。
「他是爹爹的养子,统领京畿巡防营,据说是个不小的差事。」
「想来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能够帮衬一二。」
「巡防营?想不到他有如此能耐,真是小瞧他了。」
谢远宁向来看不上闻时出身卑微又端的一副正派模样,没少在暗中使绊子。
闻父当年舍命救了侯爷,侯爷将家奴之子收为义子,才有了闻时的今时今日。
闻时如今名声不好,多半是谢远宁的手笔。
见他似乎有兴趣,连忙附和着:「夫君不在的这几年,闻统领没少帮衬侯府。」
「母亲素日里吃的药,还有父亲官场上往来……都是闻统领帮忙操办的。」
谢远宁并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反而眸色深沉。
我不解,「夫君,可是妾身说错话了?」
「与夫人无关。」
谢远宁摇了摇头。
「狼子野心,他怕是早就盯上了侯府的家业。」
我只道好笑。
侯府的家财早就在他为妓子一掷千金的几年间挥霍了大半。
加上这几年侯府式微,侯爷极重面子,人情礼往又是一大笔开支。
府中奴仆不得不缩减半数。
偌大的侯府也就只剩个空壳子强撑着门面而已。
甚至需要我的嫁妆钱维系日常开支。
仍旧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
「夫君是说……义兄他想要夺走侯府?」
12
「不止如此,他恐怕早已经觊觎侯爷之位,想要取而代之。」
侯爷只有谢远宁这一个儿子,谢远宁去世的这三年豁出去脸面想要再续香火,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夫君言之有理。」
「只是眼下有求于人,还请夫君以大局为重。」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不会冲昏头脑。」
「那……明日我写封举荐信,夫君便带去皇城司寻义兄。」
回到侯府,我故作正经:
「委屈夫君先在马房将就一夜。」
马房紧挨着马棚,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比他今日拦下侯府马车那一身乞丐的酸臭有过之无不及。
「别人若是瞧见我与夫君走得太近,恐怕要被人戳脊梁骨说妾身不守妇道了。」
「妾身就不过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还是夫人思虑周全。」
谢远宁连连称是,我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成亲三年,他喊我「夫人」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今日多。
终究是有求于我,我心情颇为舒畅。
前脚回到侯府,林夫人派人送来的谢礼紧随其后。
我也不多客气,全部收进自己的私库。
道了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送给林夫人。
回到屋内,下人已经备好的沐浴的热水。
侍女端来一碗浓黑苦涩的汤药。
「夫人,喝些姜汤驱驱寒吧。」
我没多问,接过药一饮而尽,捏起蜜饯塞入口中。
谢远宁还是轻视了闻时。
这侯府上上下下不知道早就被他安排了多少眼线。
大小事宜都瞒不过闻时的耳目。
13
我浑浑噩噩裹着被子,许是耗费了太多精力,困倦袭来。
迷迷糊糊中,一个火热的身躯贴了上来,轻轻揉捏着我的腰肢。
「唔……」
嗅到熟悉的气息,我下意识地往怀里钻了钻,寻着温暖,找到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第二日清晨醒,我正趴在闻时白皙结实的胸口。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感叹这肌肉的弹性。
「阿茴可还满意?」
闻时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隐约透着一丝魅惑。
我脸颊绯红,连忙推开他,慌忙起床穿戴。
「阿茴害羞了?」
「你胡说什么!」
我一把扯下被褥蒙住闻时的脑袋。
谢远宁若是知道我与他那不苟言笑的义兄正躺在一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