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洪轩便让部下递上来一个木盒,白鸿冬见过那个木盒,里面装着用以调动夏国军队的兵符。兵符共有两块,其中一块在他的父亲手里,另一块则在每次出征时交给总指挥。
当兵符摆到白鸿冬面前的时候,一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但随后他想到了上官明启跟自己说过夏国会派来兵士的话,尤其是最后的那句“由你统帅。”
这应该是父亲下的命令,那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让自己这么多年学来的战术有用武之地?还是想用这块兵符把自己限制在军营里,保护自己的安全。因为一般来说,持有兵符者,由于其手中的权力限制,所以一般是不用亲自上战场的。虽然不知道父亲的用意,不过他还是将兵符接下了。作为一个研习战术之人,谁又会不想亲自体验一把用兵之道呢?
在藺坤的部队到达营地一日之后,上官穹的部队也到达了。而自从严石超的军队开始安营起,安国那边似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终于在上官穹的部队到达当天,安国放弃了撤退的计划。按照上官穹的想法,宫语敬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陵国此行绝不会轻易的放他们走,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拦,所以与其被动受袭,倒不如正面一战。
就这样整整过了两天,两边的军营中都没有传出任何的动静,可这沉默中,却暗藏了无数人的焦灼。终于在第二天傍晚,安国的大营内,燃起了篝火。当火光亮起的时候,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间落了下来。
这是安国的传统,每当开战之前,士兵们就要在军营内燃起一圈圈的篝火,让兵士们排着队一个一个的跳进火圈,再跳出来。象征着他们是从火焰中走出来的人,而这种人,是无法战胜的。
火焰燃起的当晚,上官穹却是和藺坤两人各骑着一匹马走在祖灵道上,据说这是以前仁高祖推翻暴战时所走过的道路。而两人所走的方向,则是此刻被篝火照的无比明亮的安国军营。
至于两人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开始连藺坤都不知道,他只是偶然在营地中看到上官穹要一个人驾马出去,有些不放心,便跟了过来。而当他询问上官穹此行出营的目的时,上官穹也只是故作神秘的和他讲了一句“去见一位故人。”
起初藺坤以为上官穹是在敌营中安插了暗探,于是才特意挑夜间见面来汇报情况,不过当二人越来越靠近安国营地时,藺坤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上官穹所指的故人是谁。
二人又骑行了一会后,便在两国营地的居中地带停了下来,随后便开始了等待。在这个过程中,藺坤始终注意着上官穹,而上官穹则是头也不转的朝安国营地的方向望着,而他的这种行为,也让藺坤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国营地中的火焰逐渐将整个营地照的愈发的明亮,却也将他们二人所在的地方衬的更黑了些。而当那焰光稍稍有些暗淡下来时,一个驾马的人影也从二人对面的那片黑暗中缓缓出现。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在这个夜晚已经刮起冷风的时节显得有些单薄。那人两鬓的头发不少都已经白了,刻意蓄起的胡须上也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些苍老的痕迹。一双细长的眼睛不断地审视着不远处的二人,脸上却是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他的腰间挂着一柄窄刀,骑着身下的黑马来到距二人大约一匹马的距离的地方后,便停了下来。
“世子,许久不见。”那人的话语里夹杂着明显喜悦,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多年不见的故人,想必没有人能压抑自己心中的情绪。
“老师,好久不见。”从上官穹对他的称呼来看,此人应当就是安军的统帅,宫语敬。当年他和上官明启畅谈一夜之后,不光成为了陵国的军部总司,还被他任命为世子太傅,教导当时还年幼的上官穹。
“我记得,我与世子约定好的是单独会面,不带一兵一卒。”宫语敬说这话时,他和上官穹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藺坤。而当藺坤注意到上官穹冷冰冰的眼神时,整个人没有丝毫的迟疑,立马为他打起了圆场。
“是我为了世子的安全,硬要跟来的。”
“也罢,大家都是老相识了,藺大人,这军部总司的位置,坐的可还舒服啊。”宫语敬的语气并无异样,可他的话却让藺坤有些不太舒服,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微笑的看着宫语敬。
“舒不舒服我是不知道,只是坐了你坐过的位置,手里又握着这么大的权力,心里便慌张的很,生怕自己滥用职权,犯下什么错误。”
藺坤这话,摆明了就是在讽刺当年宫语敬以权谋私的事情。其余的二人也听出来了,却都只是笑而不语。
“罢了,客套话就说到这吧。还是聊聊明日之战吧。”上官穹出言打断了二人的闲话。
“世子的意思是,此仗,非打不可了?”
“从你侵占我陵国国土开始,这仗就非打不可了。”
“可我们已经准备撤军了。”
“你撤了,就能当这些事没发生过?就能抵消你做过的那些事吗?”上官穹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自打攻下这几座城池以后,我从来不曾叨扰过陵国百姓一分一毫,还迁入了不少我国的流民。”
“那正好,打败你之后,我会让他们带着你的尸体回安国。”
“看来世子,真的很恨我。”从始至终,宫语敬的脸上都只有那一个表情,就那样望着上官穹,眼神里带着些期盼,和说不上缘由的怜悯。作为他的唯一门徒,他确实是对他动过真感情的,或者说,对他们父子动过真感情。
“我对老师的感情,又岂是一个恨字可以形容的。”他的脸上突然挂上了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咬牙切齿说出的话中,还夹杂着些苦楚。就在藺坤以为上官穹要哭出来的时候,他却话锋一转,又聊起了别的。
“我原以为,老师会派人来埋伏我。”
“对别人可能会,对世子你,我于心不忍。”他终于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同时心里也明白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少年了,而这一切的源头,是自己。
“好一个于心不忍,看来老师也知道,自己亏欠我很多啊。”
宫语敬听了他的话,默默地叹了口气。
“世子说是,便是吧。”他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奈,可这无奈却让上官穹感到更加的愤怒,他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怒火,不让自己失去理智。
“其实今天约老师来这,就一件事。想告诉你,明日在战场上,若是相见,我绝不会留手。”
“我也一样。”
“学生会将您教我的,悉数奉还。”他调转马头,也不等宫语敬回答他,便离开了原地。
“就此别过,老师,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