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杏林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大小姐开始有心事了。她虽担忧，但却因为主仆有别不好过问。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小姐再也不去阳雪院了，杏林也机会见到苏姨娘。
但这问题不大，再过几天便是五月初五，到时候在家宴上定能找到道谢的机会。
安阳侯府上下张罗着，为即将到来的端午做准备。
宋妈妈也不例外，她坐在小板凳上缝制着一个香囊。
在端午节，大人会在小孩身上挂一个香囊，为的是祈求老天保佑孩子平安健康。往年白莲雪的香囊都是邵氏亲手缝制，但这次却不是。
白莲雪蹲在宋妈妈的边上，盯着在她手中穿梭的银针。
“还要多久才能好啊。”白莲雪问。
“这才绣了一片花瓣呢小姐，再等一会儿吧。”宋妈妈道。
白莲雪起身来回走动着，没过多久，白莲雪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小姐出去玩会儿吧，等绣好了老奴让杏林给小姐拿过去。”坐在一旁的孙大妈道。
“那你在这看着，绣好了马上给我送来。”白莲雪对杏林嘱咐了这么一句，便去了后花园。
白莲雪刚走，宋妈妈和孙大妈便开始聊起了八卦，白莲雪不在她们也就不再忌讳。
话题从姨娘到大奶奶一个也没放过。
她们也知道杏林老实本分，笃定了不会乱说，于是开始愈加放肆。
孙大妈凑到宋妈妈耳边，兴奋道：“昨天我去采买的时候看到李府的做菜婆子买了不少补气养血的食材。”
“这有什么稀奇，李府不是有个姨娘刚怀上嘛？李老爷六十好几了，还能抱到娃这才叫稀奇呢。”
“什么呀，那姨娘刚怀上就小产了，好像是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我嫂子也在现场，”说着孙大妈压低了声音，“我嫂子说是李夫人故意推的。”
“哎呦，丧良心啊！”
哐！
这两个婆子正说的上头呢，就听门外传来一阵东西被碰掉的响动。
孙大妈放下手上的活，出去查看，发现被晒在簸箕上的萝卜被人碰倒，洒了一地。
“那些小兔崽子。”孙大妈以为这是几个下人小孩干的，对着空气骂了几句就回了屋，对着杏林道，“你去把萝卜捡捡，仔细点啊。”
杏林闷声应下后便出了门就去捡，在收拾的差不多时，她一抬眼看到一个人影从院里跑出。
这是……大小姐？
念头刚起，杏林立马就摇头否定，大小姐从不会这般冒失，刚刚那身影跑的就像是知道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怎可会是大小姐。
眨眼端午就到了，按理说这会儿侯爷会带着家眷去山中的寺庙烧香拜佛，但这次却因为苏姨娘有身孕行动不便给取消了。
就算是这样，这节却还是过的不马虎。
侯爷特意在后院搭了戏台，还请了有名的戏班子登台演出。
戏台上，翘着兰花指的花旦咿咿呀呀唱着曲。在小阁楼上听戏的众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可唯独有一人一直在躁动不安。
“乏了，姐姐就先走一步了。”邵氏看了苏姨娘肚子一眼，没好气的说着，然后起身就要下了楼。
白莲雪急忙站起，想要挽留：“娘，这折戏很好……”
“好什么好，又不是唱给我听的。”邵氏说完，直接甩袖走人。
原本好好的气氛被邵氏这么一说，顿时尴尬无比。
“大奶奶今日起了个大早来操办今天的事，现在许是累了……”苏姨娘开口暖场道。
突然，一直不出声的杏林对着戏台，叫道：“哎呀！花枪！”
这话一出，阁楼上大半人的注意力就又都被台上精彩的打戏给吸引了。
白莲雪见众人都被苏姨娘安抚好了后，就也跟着邵氏下了楼去，走时还特意不让杏林跟上。
“你这孩子真是伶俐。”苏姨娘望着戏台，突然开口道。
姨娘这是在跟她说话？
“谢姨娘夸奖。”杏林涨红着脸回道。
五月初就已经开始有点热了吗？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因为姨娘那时也帮……”说着说着，杏林都觉着自己的声音跟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雪儿怎么满头的汗啊。”
杏林顺着苏姨娘的话抬眼望去，发现跟着邵氏一起下楼的白莲雪回来了。
“没事吧。”苏姨娘一边关切的问着，一边伸手想要拿帕子给白莲雪擦擦汗。
啪！
在众目之下，白莲雪一把将苏姨娘的手给挡开，冷声回道：“姨娘不必操心。”
苏姨娘勉强的笑了笑，又转头对杏林问道：“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没有，姨娘许是听错了。”杏林低头道。
这时候，杏林自己也全无听戏的心思，没过一会儿，苏姨娘站起了身想要先会房休息。
她刚起身，白莲雪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主子不看了，杏林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待，便也起了身准备下楼。
就在这个时候，杏林很清楚的看到，她身前的白莲雪对着要下楼的苏姨娘的背伸出了手！
这一幕不禁让她想起那日宋妈妈与孙大娘说的那些话……
白莲雪这是要……
眼看白莲雪的手就要碰到苏姨娘了，情急之下，杏林将踏出的右脚硬生生折了一个方向，然后故意将自己重重的摔倒在地。
她摔倒在地的动静很大，整个小阁楼上的人都能听到。
苏姨娘离得她近，第一个扭头过来查看，这也迫使白莲雪将欲要行凶的手给抽了回来。
在慌乱之中，杏林与白莲雪对视了一眼，她看见白莲雪在红着眼眶瞪着她，随后这视线又被攒动的人影给挡住了。
就当杏林觉得自己成功阻止一场惨案的发生时，楼梯那边突然又传来动静。
众人惊呼一声后便一窝蜂拥了上去，杏林也跛着脚前去查看。
她还没走近两步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苏姨娘的羊水破了！开去请产婆！”
“要早产了，要早产了！”
之后，杏林还是在别人的口中得知，当时大小姐下楼，脚一个不小心踩空了，眼看就要从楼梯上滚下去时，是苏姨娘扑了上去，将大小姐搂在怀里。
大小姐被她护的严严实实，毫发无损，但苏姨娘就……
杏林看着一盆盆血水，从传出苏姨娘惨叫的房间里端出，她感觉自己的脚下直发虚。
“怎么回事？”邵氏姗姗来迟，她抓住一个端着血水的婆子问道。
“难说了。”婆子摇了摇头，说完就又进房里去忙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的邵氏立马呆住了，半晌后，一阵哭喊从她的喉咙中扯出，她用着帕子掩面哭嚎着，帕子都被眼泪沾得透湿，也无法掩住她嘴角刺眼的诡笑。
直到有夜幕降临，婆子们这次停止将血水端出房外。
“保住了，保住了！”
一直站在墙角的杏林眼睛顿时一亮，还在抽泣的邵氏脸色却立马僵住了。
“小孩保住了，是个小姐！”婆子对着院内的人说着。
刚进院的侯爷碰巧听到了这句话，脸色顿时黑的如天边的乌云。
“姨娘呢？”邵氏问道。
婆子摇摇头道：“原本还好好的，但孩子一出来后，姨娘的血就止不住了，就在刚刚……已经去了……”
那时邵氏的眼神就像是毒蛇在看被绞死的猎物，满眼尽是兴奋……
之后便是葬礼，葬礼潦草，侯爷态度也很应付，全程都没到场几次，到是邵氏哭的很是伤心。
而杏林则是被当成了事件的罪魁祸首，被侯爷抽了十鞭子以此来泄愤。
苏姨娘那么好的一个人，却连守灵都没人愿意守，原还能做表面功夫的邵氏却借着怀孕的借口，先行走了。
灵堂空荡荡的无一人。
夜里，杏林偷偷溜进了灵堂想给姨娘烧几张纸，却看到灵堂内还站着一个人。
是白莲雪。
“给大小姐请安。”
白莲雪没理会她，反倒是递给了她一沓值钱，杏林一愣，伸手想要接过，可这一沓纸钱却直直垂落，落在了她两中间的那个火盆中。
火苗猛然窜起，烤得杏林的脸滚烫。
“我是故意的。”
隔着火苗的摇曳，白莲雪盯着杏林缓缓吐出这句话。
故意的，故意的，故意的！
杏林瞳孔猛缩，故意的是指什么？是指她故意将纸扔进火盆里，还是指她故意让苏姨娘滚下楼？
到底是指什么！
火苗越少越旺，杏林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冰凉。
冰冷的火焰就要将杏林的视野给吞噬了，在火焰的间隙间她看到白莲雪的双眼靠她越来越进……
一阵寒风将杏林从梦境中拉回，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倚窗小憩了一会儿。
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却又都是曾经的真实。
她站起身来望着破晓的天，掐算着时间。
“该给三小姐换药了。”杏林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