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息怒,不可为这些乱臣贼子动怒~”
圣人青筋炸起,众多宫娥内监一起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郭令仕只得苦心劝解。
“郭大伴,是朕没有给他高官厚禄?还是没有让他吃饱,连他妻弟这种卑贱商民,朕都赏了六品官戴,如此辜负圣心当真叫朕心寒恼怒,恨不得喝其血饮其肉,这三百万贯若是用在河东赈灾,又有多少百姓免冻饿而亡。”
又来了,又来了,陇元镇和尉迟骏这次互相对视,眼中已然知道对方想什么,玄帝但凡提到百姓,必定是要借助百姓的名声另有所求,赵秋棠贪蠹的这几百万贯银钱,圣人果真还是放不下。
“圣人息怒,老奴知道你为民心苦,可也要担心龙体安危,若您稍有意外,那我大端岂非国无明主。”
郭令仕也知道这是拍马屁,可这些话他不说别的人也不敢说,只能由着他先说出来,用圣君的身份道德绑架一下玄帝,叫他别发那么大的火,至少不应该连累到无辜宫婢。
“你们,都起来吧。”
一声赦免,这些宫婢奴才这才敢从匍匐状态起身,战战兢兢一言不发。
玄帝整了整衣袖,走到陇元镇身边掐了下他肩膀:“陇靖安,你可有办法,让赵秋棠把东西吐出来。”
哎,玄帝啊玄帝,我们回来那么长时间,你连灾民生活什么样都没问过,只做了发火和追查脏银两件事,你这样叫我很难办啊!
三百万贯银钱,对玄帝来说确实够多,陇元镇却不能轻易答应他,倒不是不想追查,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些银钱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陇元镇叉手在前说道:“圣人,赵秋棠的钱并非是他独自贪蠹,想是背后势力在谋划!”
玄帝太知道背后势力是什么意思,脸色一变看向郭令仕,这老奴才心领神会叫着所有人退出大殿,只留尉迟骏和陇元镇两个人。
“你们俩,可是追查了什么背后隐情?”
玄帝示意二人站起来,陇元镇想了想,还是跪着说吧,免得一会儿玄帝发怒还要再跪下——一起一落伤膝盖。
“请圣人亲启。”
如果赵秋棠只是个人贪蠹了三百万两白银,玄帝生气归生气却不会有任何危机感,只是,涉及背后反叛势力,那他的感受就完全不同,在心疼中还带了一丝焦虑,一拿到信封赶紧展开仔细浏览。
陇元镇把钱玉忠的供词、洛阳转运府关文、以及打捞黄河、渭渠沼泽全都写在这份奏折中,再把赵秋棠的行为跟官盐私卖、献祭百姓联系在一起,又提到赵秋棠被武林高手救走下路不明,清晰明白把赵秋棠背后的势力推测出来。
哪怕任何证据也没有,玄帝根据奏折里的只言片语,也能推断出赵秋棠身后的势力,应该是推翻皇族的谋逆朋党有关,他看到最后拿着奏折的手都开始抖了,噗通一声坐在台阶上,虚弱无力吐出一口气。
良久,他这才抬起手,有气无力说了一句:“陇靖安,可否把他们一网打尽。”
“毫无头绪,臣能力有限。”
陇元镇所说的确实是实话,他巡视黄河那么久,连官盐木仓和尸体都找不到,更何况这些朋党的痕迹,如今只能凭借出现的情况,能够分析出赵秋棠背后又势力,至于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那就完全不知道了。
“可是,官盐和尸体,到底去了哪里?既然没出黄河,难道还能在河道中消失了不成。”
若只是一般的乱臣贼子,玄帝断然不至于如此害怕,让他惊恐的一点,是这些乱臣贼子拥有那么大能力,竟然能让这些东西消失在官府巡河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于连他们的人也是神出鬼没,不见踪迹。
“臣不知,以后若在遇到这样的情况,臣或许会想明白其中厉害,如今确实不甚明白,懵懂无知。”
事到如今,陇元镇只能实话实说,他的能力也有限,任何案件都是建立在关联证据、猜想细节上,若是连细节和证据都没有,那查案的过程只会无比痛苦,好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比起这些乱臣贼子,臣更担心赵秋棠贪蠹的钱是去了哪里,我找人清查了赵家财产,全家除了银钱外,加上田产、铺面、宅邸、马皮、物件,也不过一百万贯,他贪蠹的大部分钱想是被他转移走了。”
“若是想大量转移银钱,又不留下痕迹,那就只能使用现钱,这些钱的流向未知,始终是个大问题,乱臣贼子一旦掌握了大量金钱,是否会对我大端世局产生影响。”
尉迟骏这番话说出的正是玄帝害怕的地方,别说是三百万贯,就是三千万贯丢了,他也只会心疼,只有涉及江山社稷,才能令他坐卧不安。
“这个组织无论想做什么,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非常痛恨皇族,我的陌刀只因为有龙吟紫气,就差点被那黑衣人杀了。”
玄帝抬眼看向尉迟骏,嘴边确实有青黑瘀斑,走路也一瘸一拐,他好歹是自己外甥,看着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受苦了,这些天就好好养病,追查乱臣的事情,就……就交给陇元镇吧。”
陇元镇太清楚玄帝的个性,他用圣君来装点门面,也就相当于用圣君做了牢笼困住了自己,他能利用的钱很多,靠得住的势力却很少,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清党、元党、武阀、阉党寻求博弈与平衡,以此把权力集中在手中。
寻常人连偷鸡摸狗都要心惊受怕半个月,他坐在这九五之尊高位上,无时无刻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和各种能臣悍将斗心眼子,说他不累怎么可能,今日他表现出的虚弱和无力,不是因为要耍心眼子了,而是发现自己的棋盘上除了黑白子以外,又多了另外一口棋罐。
他不知道,多出的棋罐,究竟会将大端的江山搅乱成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