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武夫嗓音浑厚洪亮,隔着十几米也能清晰听到,段城式正拱手与朋友道别,听见熟悉的声音看向河道,只见陇元镇站在画舫之上,身旁好友成双、香艳如云。
这小书生也没预想在这里还能遇见他,匆匆跟故人告别后,来到岸边踏上船头。
“靖安兄别来无恙,灞桥赏雪、暖锅冷酒、还有美人作陪,当真是好消遣呢。”
段城式扫了一眼席间,陇元镇两侧都有二十岁左右的郎君,皮肤黝黑、满身武气,一看就是同僚,在他们身旁,春庭馆娘子们穿戴华服,风情旖旎摇着扇子,除此以外,还要女使随从斟酒布菜,忙碌不停,一众人围坐桌案,把凉亭占得满满当当!
“陇郎,这小郎君是谁?你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秦云胭横波流转,眼神好奇打量眼前的小书生,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星目朗、文雅风流,这种类型的郎君,看起来跟不良卫这种粗鄙武夫完全是两个风格,看得席间娘子也都面带春光、笑而不语。
“这位啊,我得跟你们正式介绍介绍,段城式,祖父官至中书门下,赏参知政事、父亲剑南节度,本朝八品校书郎,听闻现今正在写一部巨著,这才是真正的文曲才子。”
陇元镇这通马屁拍得段城式很是受用,他面有愧色谦卑推辞道:“不敢不敢,只是个略得功名的书生罢了,今日有幸再次见靖安兄,也算是缘分。”
“既是书生,那陇郎你怎么会认识?满朝文雅好像都挺瞧不起不良卫,你如何能与他成朋友。”
这话,分明是故意使坏,她夹起一颗葡萄塞进陇元镇嘴里,叫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娘子,这你可就看扁我了,不良卫是不良卫,我是我,前几日明慈死亡案就是他在旁辅助我破案,我们也算是患难与共,怎么就算不得朋友。”
陇元镇嚼着葡萄,嘴里呜咽说道。
“原是如此,若是郎君无事,不妨留下来,也好叫这些粗鄙武夫看看什么叫文采。”
陇元镇见秦云胭要挽留他,故意朝她柳腰握了一把,看向段城式说道:“段兄,秦娘子的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今日就别回去了,我们不醉不归。”
“本来我今日是来送朋友去赴外任官,原想早点回去撰写你要的伏魔记,既然靖安兄邀约,我也只好暂推一天。”
“既愿意留下,赶紧给郎君加垫子。”
使女听了秦云胭的话,从楼船里拿出垫子放在桌案旁,原本就已经拥挤的凉亭更显热闹。
“靖安兄,按照你的要求,我确实是把《大唐伏魔记》给写出来了,也不知你什么时候要就只能暂时存着,你若是有兴趣,那过几日我给你送来。”
段城式喝了醉长安,脸颊两侧立马浮现桃红,书生脸上多了一丝娇俏。
“陇郎,大唐伏魔记到底是什么?也给姐妹们说说吧。”
秦云胭最喜欢像镜花缘、伏妖记这样的志怪读本,小书生几句话挑起她对伏魔记的兴趣,缠着陇元镇要他介绍大唐伏魔记。
“我的金宫剧院不是开业了吗,我打算再制作一批实景话剧,这个《大唐伏魔记》就是要打出的第一部招牌话本,以后若有机会还会再邀请他写其他话本,这东西啊,民风民俗都是来自本朝,只是朝代上为了避讳胡乱编了个前朝……”
林林总总、前前后后,陇元镇把《大唐伏魔记》的话本说了个清楚明白,秦娘子本就喜欢志怪小说,看向段城式的眼神闪着流光。
“陇郎,等话本开演,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听你的意思,要比单纯看书册要有意思得多~”
秦云胭知道陇元镇是个色批,故意环抱住他,耳鬓厮磨,香肩披露,那求人的眼神好似野猫,看得他心里挠痒痒,怎么着也该答应了:“行,行,行,怎么都行,反正今日娘子最大,我们喝酒~喝酒,哈哈哈哈……”
春日散漫、金阳蒸腾。
他们有冰扇机在前倒也不觉得炎热,娘子们弹奏起胡琴琵琶、古筝箜篌,灞桥风雪飘散靡靡乐音。
等夜幕降临,船夫把画舫滑进平康坊,趁着夜色停靠在湖面。
正值春夜,虫鸣不止。
附近馆舍楼阁多灯火通明、张灯结彩,清澈河面完全消失,只见熠熠霓虹沉淀星河,画舫上的娘子们早以收了宴席,四个人喝得脸红脖子粗被扶进楼船,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嬉笑嗔怒,而后,楼船颠簸摇动,折腾半宿才归于平静。
翌日天青、晨雾结露。
楼门打开后,陇元镇、长孙斌、曹重阳、段城式打着哈欠伸懒腰,摇摇晃晃站在船板上,解开裤袋释放一夜残酒,互相哆嗦几下,吹着河面凉风总算彻底酒醒。
“靖安兄,还是你会玩儿,这些招式我等都不知道是什么,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一夜过去,长孙斌眼底淤黑更重,明显意犹未尽,陇元镇坏笑着拍了下他肩膀:“长孙斌,你可悠着点,等以后再说,这几天好好回家吃饭。”
“切~你是小瞧我了,阿兄是那种虚软的人吗?昨日我可是最后一个才睡下,那可是七次。”
长孙斌说完,故意抖了几下空空如也的腰子。
“七次,要是时间长何须七次,说出来叫人笑掉大牙。”曹重阳故意揶揄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都是嫉妒我,哼~”
长孙斌颜面受辱,不再说话。
“诸位郎君,今日可要点卯了,不妨早点回去,我也得接姑娘们回去了。”
他们还没说完,已经见钱娘带着车马过来,陇元镇趁手拿给她一张书帖票,又跟云胭说了几句话,几人这才骑马赶往皇城,他们走后不久,平康坊娘子们下了画舫走进马车,一个个弱柳扶风、困倦不已。
“都累了吧,这些粗鄙武夫都他娘的是个牲口,这几天好好休息也别待客了,万事有钱娘呢~”
钱娘说完,拿着五百两书帖票看了又看,喜欢钱又心疼姑娘,只得多骂几句王八蛋给娘子们解解气。
“钱娘,那三个武夫你骂归骂,可不关我这段郎君的事儿~”
花鸾掀开幕篱,也唯有她面目饱满,精神沛然,好似桃花般灼灼其华。
“我的花鸾姑娘,听娘的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别看这些粗鄙武夫鲁莽,关键时候还能保护你,这些书生除了细皮嫩肉、满腹诗文,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来的~”钱娘就差翻白眼了,苦口婆心劝解道。
“钱妈,话也不能这么说,段郎君给了我一块羊脂玉佩,说以后给我赎身去做正头娘子。”
说罢,花鸾娘子拿出一块精雕细琢的兰竹玉佩,红穗飘动,摇曳不止。
钱娘不以为然抓过玉佩左右翻看:“这东西还算是好料,值个几百两银子,拿回去傍身吧,钱妈劝你别把这些东西放心上,只当是萍水相逢、露水情缘。”
“这东西啊,钱娘年轻时收了好几箱子,什么成色的都有。”
“可唯独一样没有?”
“什么?”
“就是没有一个书生回头兑现承诺,这些书生要真是说话算话,钱娘还需要人老珠黄出来开馆舍?”
哎~
马车中静默不言,随后,老少娘子一声叹息再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