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跟你们说过,这院子外不准堆放鞋袜,晒衣服也就算了,不洗的东西也敢往外糊弄。”
上了二楼,随处可见赤膊露肉的精壮汉子,虽没有腹肌,那胳膊腰身全是横肉,一口气能打死几个人,他们或是舞刀弄枪或是练起拳脚,见账房过来,赶紧打起招呼。
账房脚踢杂物,硬是从里面蹚出一条路,等走到楼梯拐角处,这才停下来推开某个夜巡叁堂的宿堂门。
走进宿堂后,里面是被分割为方形房间的小隔间,从头到尾正好十个,左右相对形同器形,走廊里男人味道异常浓郁,陇元镇回想起以前和大娘子闹矛盾的那几年,确实也住过县衙里这种宿堂。
这种宿堂算不上舒服却胜在方便,只要把木板围成方盒子,再加个门头也就算是房间了,里面少则双床、多则单床,弄个柜子也就算齐活了,多用来执勤暂宿,若有家室肯定不会住这样的地方,因而,但凡是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单身汉”。
账房走到走廊尽头靠窗的房间,推开房门,里面是一米见宽的窄床,左右各有一个衣柜,其余杂物只是桌椅板凳。
“赵五郎,这是府里新招的护院龙大,我暂时把他编入夜巡叁班,你作为三班伍长,且要单独起责任,平时多照顾龙大,我看也就你这里有个空床,我就让你住你这里了。”
陇元镇看向那赵五郎,此人长相不算胖,算得上匀称消瘦,年纪大概三十五出头,身高是南方的正常个子,赤膊上身全是精壮的疙瘩肉,络腮胡被剪成半寸长,乌发随意挽起发髻,头顶扎着红绸带,一脚蹬在床榻上,一脚放在地上,中间的桌子上全是个人物品。
“好,我收下了,你且回去吧。”
说完,账房回头看向陇元镇:“那柜子里有一套护院服,刀剑家伙事儿要赵五郎带你去器物院去领用。”
“喏,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赵五郎。”
随后,账房交代了些其他注意事项,立马出了衙堂。
陇元镇随即坐在椅子对面,讪笑看向这武夫:“赵大哥,还请多多赐教,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请您多多提点。”
“多大了?”
赵五郎用筷子夹了颗花生米,低头说道。
“二十有五。”
“那么年轻就做夜班护院,你家阿爷阿母可愿意?我看你细皮嫩肉,大概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孩子。”
根据账房的话,数百护院分为两班,以月中为分界线,护院班子要来回轮换,若碰上想要赚夜巡钱的,最多二十天就要轮换一次,即便是半月为期限,这种昼夜颠倒的生活也照样是伤身伤体,不能长久做之,长年累月如此,不出两年,就得被耗干精气神。
这种差使,多是三十五以上的武夫愿意做,家小要上私塾、高堂要看病拿药、全家要吃喝拉撒,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他们也只能把健康抛却脑后,像陇元镇这种二十多岁的,确实很少见,他们多喜欢白日巡院。
陇元镇故作怯懦,赔笑道:“哎,家道中落,阿爷又有病,仗着身上有些拳脚功夫,承蒙沈府不嫌弃,正好来做份差使。”
赵五郎拿起酒盏,滋溜一口咧着嘴看向陇元镇:“原是家中有病人,怪不得要做夜巡护院,你既然称我一声赵大哥,我也就先告诉你,这夜班巡院的规矩。”
“沈府上下奴婢近千,光是护院就有大概二百人,共分为白昼护院和夜巡护院,一百人编为十组,分别在前府、中府、后府、花园、别府巡逻,每半月轮换一次,若想挣钱每月夜巡不得超过二十天。”
“巡院时,要拿弓箭、刀剑以及雷丸、火器、火把,遇到不明闲杂人等,需要先示警,等确定他们要为非作歹,再绑缚控制住,除非危及主人安全或者自身安全,否则轻易不可击杀。”
“夜巡时,不可单独行动,至少要二人同行,无论白日还是夜晚,都不得私自靠近后府娘子的院落,只准在主道巡逻……”
赵五郎还算尽职尽责,半个时辰的功夫,把沈府巡查的内容、程序、方法都介绍得清清楚楚,虽说是个武夫,倒是比一般的文人说话还要口齿伶俐、逻辑清晰。
“受教了,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沈府防备为何如此严密,按理来说江南比北方更为安稳。”
陇元镇的话,叫赵五郎神色紧张起来,压低了声音:“江南确实安稳,只是白天而已,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有多恐怖了。”
“可是有什么怪物?”
陇元镇故意装作好奇说道。
“比怪物还恐怖,是鬼魂啊,百鬼夜行。”
赵五郎这武夫提起夜半巡院,眼中终于出现恐惧之色。
“百鬼夜行?不可能吧。”
陇元镇不相信。
赵五郎示意陇元镇坐下,给他倒了一小杯酒:“我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如今江南闹白教,一到晚上就有白教牵引魂魄在大街小巷走动,若碰到有倒霉行人,直接会被勾了魂去,连尸体都被拉走了。”
“这,余杭官府也不管管?”
余杭府好歹是江南第一富庶之地,怎么可能任由什么百鬼夜行。
赵五郎滋溜一口烈酒,抖着眉毛说道:“管?怎么不管,半年前几乎是拿命在管,每天都有武侯和衙役到街上搜捕白教众人,可是白教也不是吃素的,里面多的是三教九流,也有那会操纵灵魂的妖人,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地府的魂魄召集上来了,每晚都在野外游荡,若碰到门户大开的,就直接破门而入杀人夺尸。”
“才不过半年,夜晚就已经没有人出来了,就连世家门阀都没法子,只得夜晚加紧巡逻各自保命,沈府家大业大,若给白教人给闯进去,那可真是遭了灾殃,沈家也只能效仿其他门阀贵族,增加护院数量,日夜巡逻,这样或许还能防止府中生乱,此后,就看余杭官府怎么处理白教了,总不能我大端余杭府,就被这白教人给攻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