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元镇的记忆从马文彻脑海抽出后，眼中的疑惑越发深重，他继续掀开其他白布，浏览其他人的生前记忆，果真跟他猜得不差，大多是失地的农户或者是匠作，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具有的共同特征，就是生前曾经参加过白教。
看到最后，陇元镇虽说不知道为何尸体会成为这种状态，大概也隐约能猜到跟白教在江南的活动有关系。
按照这些尸体生前的记忆来看，白教似乎加强了对百姓的控制，以前只是在背地里传教，表面上鼓励百姓潜心奉神，要求他们减少欲望，仁爱世人，如今却在明里暗里挑唆官府与百姓的关系，甚至直接资助江南百姓起事。
这种前后变化的背后无论原因是什么，至少能说明一点——白教在江南酝酿着一场阴谋，甚至，这场阴谋还可能危及关中，否则，这些尸体不会出现在洛阳。
洛阳算是大端运河的中心枢纽，这里既是渭河漕运的终点，也是永济渠、通济渠的起点，经由这里出发的航船已经做到航行全境，不再局限于区域漕运，甚至，连外洋来的船都仰慕东都的繁华，特地停靠东都，只求在此交易货物，往来贸易。
可以说，洛阳不但是关中长安的门户，也是天下的门户，如果这里出了问题，比之长安更加危险。
长安要是出了尸难，关闭渭河漕运，再封锁潼关基本上可以把灾难限制在关中平原，洛阳四通八达运河亨通，这里一旦出现尸难，会迅速流动全境——那永济渠和通济渠几乎贯穿了南北水系，简直就好像是人体的大动脉，运送什么都快。
总而言之，洛阳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绝对不能出现长安那种灾难。
见他脸色变得严肃，狄元青问道：“不知道伯爵可查出了什么线索？”
“这？”
如果只是寻常的案子，陇元镇还真没打算瞒着这女捕头，涉及白教起事，他反倒要谨慎一些，索性敷衍过去：“狄捕头，这些尸体十分怪异，我怀疑是中了蛊？”
“中蛊？这不可能吧。”
蛊毒为南疆秘术，狄元青四方查案，多多少少听他人提起过南疆秘术，只是，你要说尸体被下蛊了，她反倒有些不信：“西南蛊民下蛊，多是下在活人身上，好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这些河尸死了这些时日，哪些人会给尸体下蛊？”
“这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我觉得这是个可以查的方向，不如先找找三个月来出入东都的南疆蛊民或者其他可疑人等，如果真的如我所猜一样，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出入洛阳，那我们也算是找到线索了。”
“不若把棺材也打开，也许里面有什么东西。”
尉迟骏的话，说得陇元镇直摇头：“不可，如果这些尸体真的是中蛊，那打不开的棺材很可能就是根源，如果我们贸然开启，万一里面有什么致命蛊那就完了，这里可是洛阳，若蛊毒真的大面积致人死亡，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这棺材暂时先别管，等找到这些南疆蛊民的蛛丝马迹再说吧？若真的是蛊民，我就得搬救兵了。”
狄元青虽不知道陇元镇为何如此笃定尸体被下蛊了，出于对他能耐的信任，决定点头应下这个差使：“好，我这就叫人查查这四个月来，是否有南疆蛊民来东都。”
“行，有劳狄捕头了，我和尉迟骏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眉眼示意尉迟骏走出去，等二人出了明堂县府衙，尉迟骏这才好奇问道：“我感觉你骗了狄元青。”
“确定，有些案子不是她这个级别能接触的！”
尉迟骏见陇元镇故作神秘，神色好奇起来：“不就是奇怪浮尸吗，你刚才还说是南疆人作怪，也许只是南昭国派来扰乱大端局势的。”
陇元镇听着尉迟骏的话，回过头邪魅狂狷咧嘴戏谑道：“小公爷，有时候你真的很天真，我这么告诉狄捕头，只不过是要分散她注意力，免得被她查到什么东西坏了大事。”
“那照你的意思，想必都已经知道内幕了，有些事情你总得告诉我吧，这毕竟是我发现的河尸。”
话音未落，陇元镇看向他，嘬着牙花子问道：“你知道江南白理教吗？”
“知道啊，被官府围剿很长时间，如今已经销声匿迹了。”
陇元镇解下腰间酒壶，猛灌了一口酒，嘶哈着嘴说道：“这些河尸全是白理教徒。”
“怎么可能？”
尉迟骏瞪大眼睛，满脸惊诧：“白理教一直被官府所不容，那么多教徒死亡，官府不可能不知道。”
“白理教可是狡猾得很，这些老爷未必能知道全部真相，如果官府知道这回事，那为什么尸体会被送到东都来，你该不会说这些白理教河尸都是江南地方官府送给圣人的礼物吧。”
陇元镇话糙理不糙，寥寥数语就把尉迟骏的天真心思给治好了，这小公爷又说道：“如果你的猜测不假，那事儿可就大了，白理教一直都在南方活跃，如果连东都出现了白理教徒，是不是意味着白理教已经蔓延到中原了。”
“还不止呢，我说的中蛊也没错，你想想南疆现在被南昭国把持，如果南疆也和白理教牵扯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么！”
尉迟骏听完他的话，眼神变得越发严肃，白理教起事只是内乱，南昭起事却杂糅着外事，一直都有息禅和东骁在背后藏头露尾，如果白理教身后也有南疆蛊民的身影，似乎说明南疆人和白理教牵扯在了一起。
哪怕他再怎么愚钝，也该意识到这是第二次长安尸难，立马瞪大了眼睛：“意味着内鬼联合外敌，江南怕是也不太平了。”
“对，此事干系重大，我们要马上跟圣人汇报。”
陇元镇和尉迟骏本想喝酒去，意识到事情比他们想象的严峻，立马策马转道，经由天街进入紫微宫。
走过津桥，越过天枢，应天门雄浑巍峨，高矗西北，他们递了腰牌后，兜兜转转来到明堂旁的武成殿，这里是玄帝在东都的理政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