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国公郭知仪?”
“对!”
尉迟骏目光如炬解释道:“当年,安戮山倚靠洛阳对峙关中,哥疏骆二十万府兵驻守潼关,被曳洛河给打得丢盔卸甲,直到郭知仪率领着西北军精锐上了前线,才算把颓势给扭转过来,那时,佛道两家还没研究出解毒之法,听说他自有一套作战法,可以对付这些魔兵,你若真的找不到解药,那就得真刀真枪对战了。”
“我想,他这套法子既然不涉及解药,你也许能用得上。”
尉迟骏的话,确实给陇元镇提了大醒,他都忘了大端还有个老将郭知仪,此人道备文武,衷怀忠亮,是所有平乱勋贵,难得全身而退还能赋闲安居。
“可是,我也没办法见到他啊?郭知仪早些年就不管事了,听说在洛阳做皇陵使,我想要见到他,未必有那么容易。”
陇元镇说的确实是实话,郭知仪为中兴名将,早年时领朔方军镇守西北,玄帝登基后,正是仰仗朔方军站稳脚跟,这才敢登基称帝,发兵剑指胡虏,若说他功劳有多大,那就已经不是什么忠君平定,而是再造中兴之功。
如果没有以他为首的西北军诸将领,也许压根就没有大端中兴,甚至连长安和洛阳都收不回来,安戮山叛乱之初,明皇巡狩蜀地时,早已没指望收回北方,若真的如明皇所预测,那他们李家父子丢人可就丢大了,很可能成为李端江山的千古罪人。
哪怕不提君主朝廷,郭知仪对百姓,也照样有安定民间之功,当年,他力挽狂澜于危难,免苍生之倒悬,仅仅在安戮之乱两年后就迅速收复了长安和洛阳,免叫百姓受安贼屠戮,沿途百姓纷纷叫好。
他的名声不光只在关中如雷贯耳,甚至远到河东藩镇,也有将领敬佩于他,节度使田成嗣仗着河东之地颇为自傲,但是每当郭知仪派遣的节度使到北方谈判,田承嗣必定向西跪拜,左右将领都问,为何跪拜他,田承嗣指着膝盖对使者道:“这个膝盖很久没向人下拜了,今天拜一拜郭令公。”
李灵耀占据汴州时,骄横无仪,不管过境的是公家财物还是死人财物,只要经过汴州,一律充公作为军饷,唯独郭知仪的财物经过他的辖区,李灵耀不敢扣留,还恭恭敬敬派人护送过境。
这样一个劳苦功高、万民敬服的将领,在平定战乱后,即被封为洛国公,位同亲王郡王,听闻他其中一子,还娶了圣人的升平公主,郭李两家如今算是翁婿亲家,亲上加亲。
听闻圣人本来是想赐国姓封洛阳王,是元宰在旁提醒,李家若有个带兵的异姓王,此后遗祸子孙,圣人想明白后果,这才只册封了国公,只是赏赐给得丰厚无比,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位太尉兼中书令。
这样位高权重又掌握兵权的人,在战时确实能做到稳固军心,安定社稷,但是,一旦到了和平时期,却又成了君主的心腹大患。
如果放在安戮之乱前,郭知仪必然是边防节度持节观察,但是,安戮之乱结束后,大端就得了PTSD,死活都不愿意再封节度使,往往以观察使、经略使、防御使代之,河朔三镇的节度使都是因为是在讨伐不了才随后追赐,也算顾全了朝廷颜面。
如此一来,郭知仪的位置就很尴尬,劳苦功高又极具声望,将领多敬佩于他,成为他的拥趸,甚至隐隐有不服朝廷约束的趋势,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是安戮山之祸的翻版,玄帝为此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他的心中所惧,早已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连郭家公子都知道!
那日,郭家公子与升平公主吵架,双方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郭暧对着升平公主直接讽刺她仗着皇帝父亲刁蛮无理,还说自己父亲是不稀罕当皇帝,要不然也轮不到你抖威风。
这话说得升平公主大怒,直接就回宫给玄帝传了话,玄帝听完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点头赞许这种说法,在他眼中郭令公要是想当皇帝的话,天下确实就不姓李了。
郭知仪知道这话说得太狂妄,恐全家遭祸,就把将郭暧关起来,亲自去向皇帝请罪乞罚,最后,玄帝也只是无奈笑笑,说什么不痴不聋,不做阿翁,以子女夫妻间的事情了结,过后谁都不许再提,并未责罚郭家。
此事一出,郭知仪知道玄帝到底在担心什么,主动请辞实职官位,同时自请为皇陵使,为玄帝修造洛阳皇陵。
郭知仪知道,郭家距离长安越远,就越是远离朝廷中枢,即便没了实权,至少也保全了家主富贵,这二十年来迁居洛阳赋闲安居。
“可是,我一个天子特使去见郭令公,不知道玄帝会怎么想?”
陇元镇心说,玄帝这种小心眼,很可能是故意在郭知仪面前演戏,好叫郭知仪懂事一点,主动退职,也是想保全他的体面,是以如此,郭令公才退得那么干脆,这段君臣美谈实际上却是血淋淋的功高震主,君臣之间能够和乐解决,总比喊打喊杀强多了。
即便如此,陇元镇也很佩服郭知仪识时务激流勇退,一个重权老将敢放权,就代表已经将全家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有李郭姻亲这层关系,郭知仪怕是也不敢离得那么干脆,能维持君臣体面,算是双赢局。
“尉迟兄,我记得你阿爷好像在郭令公手下做过将领?不妨你替你阿爷拜会拜会老将军,也算替我拜谒在前。”
尉迟骏欣然点头:“看在你帮我多次的面子上,这次我也投桃报李帮你一次,但是回来以后,再不许对船政有所保留。”
“好,一言为定。”
“今夜有点太晚了,等明日我带你去洛水北岸,郭家府邸在北市之西的思恭坊。”
尉迟骏看了下一旁的刻漏,大概宵禁后戌时三刻,二人饮酒到亥时,这才准备起身离开。
“对了,尉迟兄,我初到洛阳可没地方住,可有地方容我留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