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城式犹豫片刻，上前叉手说道：“上使，明慈师父当日来这里，确实没有向我化缘，若真的是来化缘，我岂能不捐香，反倒叫他空手而归，只是，明慈师父为何还要把我挂上功德牌，你要说是来化缘前就挂上的也不对，我看日期正是他离开的那日。”
“这，到底是何缘故？”
这书生的话，陇元镇全都听在耳朵里，仔细思考他话中的意思，立马明白了他话中深意，他匆忙拿起功德黄册，眉头愁云越加深重：
“段公子，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
“明慈如果是向你化缘而不得，确实可以理解为，他先把功德牌挂上再待来日，可若根本就不提化缘这档子事儿，说明他压根就没想化缘，那么把你的名讳写在功德牌上，就显得颇为刻意。”
“再加上他午时就离开了你这里，说明根本就是想拿向你化缘为幌子，背地里做一些其他事情，同理猜测，也许这功德册中，像你这样的例子还不少呢，我得把最近化缘的名单都走过来一遍，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见过明慈。”
“这老和尚，私下藏的秘密还不少呢。”
陇元镇歪嘴邪笑：“告辞，我得先把最近化缘的名单摸排清楚，免得被这明慈和尚的障眼法骗了。”
语毕，套上靴子快步走出庭院，段城式见他要走，赶紧提上白靴，紧随其后跟上步伐：“哎，上使，你等等我，你等等我。”
陇元镇正要上马，见这小书生跟出来，赶紧拦下：“你跟着我作甚，我得去查案，我要调查的事情已经问完了。”
“上使，你查案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
陇元镇看向小书生，眼眸晶莹清澈，像含了颗在琥珀，他拿起刀鞘拍了下这小书生的翘臀：“带上你做什么？你跑又不能跑，骑又不能骑，别耽误官爷办案。”
段城式据理力争，挺起胸脯子说道：“上使，明慈大僧好歹是从我宅里出来才出事，怎么说我也得了解清楚。”
“可你这马也跟不上我啊，赶紧上马，我可没工夫等你。”
陇元镇抓起小书生胳膊，臂膀一使劲儿给撂到马背上，他自己也踏上马镫拉住缰绳。
待双腿夹击马腹，骏马嘶鸣奔走，二人衣袖颠簸，朝前疾驰而去。
路上，段城式感觉屁股蛋后面被什么东西给顶了，红着脸蛋儿回头看向陇元镇：“呼呼…上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前面好像有个东西在顶我？”
“嘶~我是哪样的人啊？莫慌，这只是我的刀柄。”
说完，陇元镇把刀柄扒开一旁，等刀柄异物感消失，二人皆长松一口气。
一路上，行人只看到黑鬃骏马扬蹄嘶鸣，一健壮英武的不良卫纵马驰骋，身前还抱了个白衣胜谪仙的俊俏书生。
行人见这书生面色绯红、大喘着气，眼中不免掺杂别样情绪，哪怕不认识陇元镇，面对这爪牙官服，照样恶狠狠唾气怒骂：
“啧啧啧，不良卫真是世风日下，连俊俏的男人都不放过，禽兽~”
……
二人既打算走访其他善信人，自然没有耽搁时间的道理，赶在晌午前，把明慈大僧最近的化缘人都走访了一遍。
国子监太学博士孙乾元、米粮肆老板丘老久、西市首饰行首金六安、东市福生缘古董铺掌柜周芦生、西市勾栏瓦肆老板赵岳郎……这些人林林总总、形形色色，分布士农工商。
其中的攀扯闲谈不用多言，他们确实如同陇元镇猜测的那样，要么完全不认识明慈大僧，要么只是有几面之缘，根本没有捐香添油的经历，也不知自己的名讳被写在功德牌上。
如此一来，明慈所谓的功德牌，极有可能是伪造之物，至于他掩盖着什么目的，还需要细细调查。
从最后一个走访百姓家里出来，陇元镇见段城式蹲在街巷里勾勾画画，走过他身边，明显能看到记了不少东西。
“你写什么呢？”
小书生放下笔，拿出自己写的杂文小记：“我幼年时家父曾外放为官，也经历过诸多奇遇，若有机会，一定要写本杂文集出来，就叫神异杂纪，今日我跟着上使来此，就是想看看，德高望重的大僧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看那渴望的眼神，我还以为你看上我了，他搞清楚小书生的目的，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段城式游历山水又善于记叙，即便陇元镇没仔细透漏过许多，也能从只言片语中猜出明慈大僧的奇怪之处，面对心中疑问，这小书生明显不吐不快：
“上使，若明慈师父是故意使障眼法，那他的目的是什么，一个修佛法二十年的得道大僧，有什么秘密，非要用这种方式来保存，甚至到了死前，还要把一切都伪造好。”
若放在其他人，当真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毕竟明慈的公关形象做得特别优异，在外人眼中一直是个良善好人，冷不丁说他有阴谋诡计，但凡是熟悉他的人，都要嗤之以鼻，根本不信。
陇元镇回想起空文在他临走时说过的话，已经感觉出明慈出了大问题，他本想再返回法玄寺，一想明尘还被蒙在鼓里，估计也拿不出什么有用资料，决定另找地方查线索。
“走，我们去万年县廨。”
未等段城式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提膀上马，赶往万年县廨。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回到老东家的地盘，上次佟县令被叫去了京兆府，这次终于让陇元镇赶上了，才刚踏进县衙就见到佟寿山在数落程大金他们。
眼见陇元镇骑着马走进来，佟寿山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又挤出满脸假笑，拱手相迎：“哎呦，原来是旧友啊，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这话，说得程大金他们呼吸粗重，牙口紧咬，眼珠子瞪得奇大。
他们这些衙役都是劳碌命，事儿要干好了全是他佟县令的，要干不好，肯定是手下没领悟好他的吩咐，自己咋样都干干净净、无可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