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明公，莫要诓骗下官，若光明磊落，给下官来个痛快，何须要欺诈小老。”
老吏明显是不相信他们的话，语气里已经有了狐疑，陇元镇知道老吏忠心耿耿，打蛇打七寸继续劝解道：“你现在一死了之，那才是给戚老将军招祸，若贪蠹银钱未被查实，你这一死算是间接替他认罪，你觉得老将军会感谢你吗？你这一大半年纪了，怎地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我俩既然说未被查实，那就代表戚将军现在没有罪名，你可千万别犯糊涂了。”
陇元镇此话一出，老吏将信将疑，看出了他们俩无意要抓住贪蠹不放，当即熄了要寻死的心思。
“那，二位明公要小老过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老吏被几个衙役扶回板凳，心中满是疑惑。
尉迟骏徐徐解释道：“高公，找你过来，是想询问这些贪蠹的银钱，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虽说你亲口承认用在了将士遗孤身上，可这到底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若有什么账籍文册，或许还能有个依据，万一老将军把钱用在了其他地方，我们岂非是被蒙在了鼓里。”
“这……恕小老冒昧，这些钱全部都被平了账目，完全找不到任何贪蠹痕迹，若您非要这种账籍，别说是小老，就是将军都未必提供出来，但是，小老可以拿人头保证，几乎全部用在了将士家眷，绝非虚言。”
“不若，你们跟小老去军眷坊，这里的人生活得怎么样，二位一看便知，这可比账目还有说服力，毕竟账目可以作假，人心昭昭可做不得假。”
陇元镇看向老吏，如此言之凿凿，看来是当真问心无愧，他和尉迟骏交换了眼神，点头道：“那好，明日，你带着我们去军眷坊看看，若是属实，我等必然不追究贪蠹之过。”
“好！”
老吏本想告退，旋即又折返说道：“恕小老唐突，二位大人只要把这些罪状递上去，就能把将军贪蠹的名声给坐实了，将军与二位非亲非故，为何二位要如此调查真相，甚至，还要帮助将军洗脱贪蠹名声，此后永解军费裁撤之患？”
“二者，莫不是要欲擒故纵？”
尉迟骏知道老吏忠心为主，当即也不再瞒着他：“既然你深知老将军高风亮节，我等又岂不知老将军公忠体国，朝廷裁撤军费，实属无奈，可老将军也是怕寒了将士们的心，才要巧立名目贪蠹军费，此事虽损小节却仍旧不负大义，我等也甚为敬佩老将军。”
“可是。”尉迟骏话锋一转：“贪蠹军费毕竟于名声有损，老将军做得越多，就越是对自己名声不利，他素来有进凌烟阁的心思，再这么贪蠹下去早晚要身败名裂，若他是为家族积累银钱，倒也不冤枉他，只是，他做这些明显是为了保护将士军眷以及军府运营，若行此公忠体国之事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多少是意难平。”
“难道，我大端当真容不下忠臣良将，非要让如此贤明之将落此下场？”
他顿了顿，继续又说道：“也许，能一劳永逸解决海师营的军费缺口，这才是真正帮了他，否则，光是为他顶罪有什么用？你只有一条命，他也只有一条命。”
尉迟骏这话说得至情至性，连老吏也能感觉到他的诚恳，连忙叉手半跪，说道：“下官原以为来的又是贪赃枉法、挟私索贿之徒，没想到明公竟也不输老将军，是小老人瞎眼拙，险些冒犯了堂公。”
“高公，既是为老将军好，那你回去后，且跟诸公说清楚其中利害，叫他们暂且放下戒心，与我等亲自调查这些事项，或许此后，海师营就不需要再造假账目，一切都恢复到上圣时期。”
尉迟骏说完，老官略拜三次，连连道喏叉手离开。
等他走后，陇元镇不免高看了尉迟骏一眼：“尉迟兄，你此刻竟也开始为他人着想了。”
“什么叫此刻我竟也开始为他人着想？我以前不就这样吗？”
尉迟骏还没说完，就已经见陇元镇略微撇嘴：“那可不，以前你略显迂腐，甚至有些愚忠，有些事情我都恨不得彻底点醒你，只是怕你恼羞成怒一刀砍了我才作罢。”
“不过，你这样做，可是完全悖逆了圣人原意。”
尉迟骏微微努嘴：“但说无妨。”
陇元镇捏着下巴，发散思维说道：“我现在又仔细琢磨了他的意思，叫你来做监军使，必然要跟戚旭风起冲突，估计也是想让你把他的什么罪状全部都捅到御前，这样他就能拿着这些罪状，要求戚旭风听话，甚至，是想继续拿捏戚旭风。”
“我在想，也许等到戚旭风带着海师府出海后，圣人就会以他有贪蠹嫌疑为由控制戚家人，这样既能监视戚旭风，也算是叫戚旭风不敢放肆，安心为大端作战。”
尉迟骏朝他点点头：“确实，圣人也知道这些年苛待了海师营，为了能控制出海师营，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那你一旦要做这件事，可是已经想到了这点？”
尉迟骏朝陇元镇点点头：“想过了，圣人想要的是个细作，甚至是故意挑拨海师营关系的细作，我做监军使固然要对得起圣人，可我也得对的起海师营的将士，否则，那我岂不是连梁鸿升都不如？”
“现如今出海在即，帮老将军解决了军费的麻烦，也就相当于替他安稳了后方，唯有如此才能叫他安心巡海，否则，光是靠圣人这一套同流合污、胁迫威胁，只会适得其反，甚至是叫老将军寒心，反倒误了大事。”
话音未落，陇元镇啪啪拍手，脸色颇为讨厌：“果真是出师了，我知道你身有反骨，也就彻底放心了。”
“怎么，你以有反骨为荣？”尉迟骏面色微微戏谑。
“确实，圣人曰君不正臣投他国，父不慈子奔他乡，我等身为臣子，忠于圣人更该忠于百姓，此事若有违道义，不若做到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对，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