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还有个问题没解决呢。”
歌雾隐示意他们看向衙堂外,那陈都尉带着身后的大头兵,正跪在院落里继续负荆请罪,从临近中午跪到夕阳落下,膝盖都跪得红肿了,都不见他吱声儿,也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陇元镇见衙堂事情已了,伸了个懒腰斜跨在门槛上,从裤兜里抓了一把瓜子,嗑起瓜子吐出皮,惹得陈都尉频频乱动。
“陈都尉,口舌之快好逞,皮肉之苦可不好受,你若是认怂了,就亲自给堂公道个歉,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哼,士可杀不可辱。”
陈都尉冷哼一声,似是要逞能斗狠,反倒跪得更笔直了些。
“啧啧啧,你是士吗你?”
陇元镇故意用嗑剩下的瓜子皮砸他,言语间出言讽刺说道:“你只是个挂名的折冲都尉,连个正儿八经的折冲府都尉都捞不到手里,到了现在手里才有几个大头兵啊?你就敢称士了?”
“你,你这衙役欺人太甚。”
随后,陈都尉一跃而起,拿起身后陌刀就朝陇元镇砍去,陈都尉五大三粗是不假,可这些到底都是拳脚功夫,比不得深厚气机。
陇元镇用一根手指头都能胜了他,甚至,只要稍微鼓动气机,这姓陈的半辈子都要瘫在胡榻上,纵然如此,他也没想过要杀陈都尉,只是拿起惊鸿剑,陪着他在院子里互相砍杀,出手之间快如疾风。
陈都尉明知力有不及,为了争一口气,愣是追着他砍了半个时辰,直到累得再也起不来,这才撂刀作罢。
陇元镇走到陈都尉身边,睥睨说道:“我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不过是有一身死力气,你可知老将军为何将你送来?”
“不知!”
陈都尉被陇元镇手肘压在冰冷地板上,赌气说道。
“好,那我就让你清楚清楚,免得你犯了大错。”
陇元镇看向他,解释起陈都尉目前的处境:“你在宴会上的莽撞之行算是给老将军挖了个坑,幸亏老将军老谋深算才没被你连累,否则,以你的狂悖之言,当真被人误会是老将军的意思,那现在应该已经被江都府的文官班子们递了弹劾折子,到时,圣人派来的就是问罪使。”
“海巡在即,若是老将军因你之言被问罪或是褫夺了职衔,那你就算是全海师营的罪人,若再因此耽误海巡,那你就是整个大端的罪人,尉迟明公深知这其中道理,不愿意造成此等恶果,这才在宴会上替老将军开脱几句,撇清部分干系,这算是卖了老将军一个人情。”
“若是老将军当真觉得你做得对,也就不会把你给送过来,你也知道人情往来嘛,有来就有往,尉迟明公帮了他,作为交换,你这个得罪他的罪魁祸首,肯定就被老将军交给尉迟明公了。”
“他的意思虽说是要你将功折罪,其实就是任明公处置,他若是狠心的话,令你们在石板上跪个十天半个月,你这膝盖也就彻底废了,练武之路就此断送,说不定以后还要躺在胡榻上维生,谁还敢重用一个残废。”
“哪怕你侥幸没有残废,老将军为避嫌肯定不会再用你,你哪怕回去了,也会被彻底排除权力圈子之外,想再更进一步,那算是彻底没戏了,此后能不能维持住都尉的差使还很难说。”
他的话,很明显陈都尉没有意识到严重性,鲁莽眼神逐渐熄灭,眼中带了一丝心虚,找补道:“不可能,老将军只是要我等来保护你们,他不可能这么对待下属。”
“怎么不可能?老将军对你越好,就越代表你所说的话很可能代表他的意思,他再对属下好,难道还能为了你一个兵头子去得罪圣人?甚至,圣人的亲侄子都被你给得罪了,他哪怕是为了队伍着想,也不可能再为你出头。”
“你想想,你差点把他拖入泥潭,你何德何能可以继续被老将军厚待?他把你退出去就是为了卖个人情给尉迟明公,他要是消气了,你就可以作为他的衙堂亲兵随从护卫,他要是不消气,那你只会被整得很惨。”
“并且,你的惨不会有人给你出头,因为给你出头了就代表心疼你的遭遇,你做的事情如此敏感,谁又敢心疼你呢?”
陇元镇半蒙半唬,说得陈都尉一愣一愣的,他似是被绕进去了,憋得眼圈红红的,哇一声哭出来:“我陈三郎家中行三,大哥和二哥已经阵亡,我要是残废了,那谁来养我那孤寡老母,我还不想死啊。”
“陇靖安,你又再搞什么鬼,明公叫陈都尉进去呢。”
歌雾隐说完,陇元镇松开陈三郎,拍了拍他身上的土。
一入衙堂,陈都尉这会儿老实多了,噗通一声跪在堂下,伏低做小道:“明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小的狗仗人势,还望明公给小的留条活路。”
“陈都尉,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这些,明日高公要带着我去军眷坊参观,你要带着这些海师营兵随从护卫,此后就作为监军堂的亲卫衙兵跟随左右,如何?”
陈都尉原以为尉迟骏是要他继续跪着,没想到是要收他做衙兵,当即又惊又喜,只感觉死去活来,瞬身都在颤抖:“当然愿意,小的得罪过明公,承蒙明公不弃,此后必定唯明公马首是瞻,不敢不从。”
“好,你出去后且叫其他人起来,我这里有瓶御贡的活血化瘀药膏,你们给自己处理妥当,免得腿脚肿了,耽误明日公差。”
“喏。”
陈都尉千恩万谢,从歌雾隐手中接过御赐金疮药,等出去后,连忙把近二十个营兵全都叫起来,互相搀扶着行进官驿偏院。
“就这么放过他了?”
陇元镇走进衙堂,颇为不满。
“得饶人处且饶人,陈都尉本性不坏,且他大哥二哥全都因为海师营阵亡,我这也算是体恤阵亡将士,当然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经此一事陈都尉必然忠于监军堂,也算是我在培养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