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你之见,你打算怎么处理献方之功?”
既然眼前青年要故意藏功,他索性也问清楚。
随后,陇元镇拿起茶水盖子,用手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勾画出一个人的名字,高盛通看清楚之后,眼中流露果然之色:“没想到,你的消息还挺灵通,既然已经知道圣人属意他了,你把献方之功让给他,倒是给圣人卖了个面子。”
“那,高公意下如何?”
陇元镇想听听高公的意见,毕竟,事涉储君之争。
“你想好就行了,圣人如今摇摆不定,对雍王也只是略微偏向而已,你既然要把药方给雍王,此后可算是跟雍王绑定在一起了,此后再想易主而栖可就难了。”
“高公,现在也不是骑墙的时候了,我也只能良禽择木而栖,选择雍王总归是选择了他身后的清流,不至于让门阀仕宦在当权了。”
陇元镇做这样的选择,并非只是看中什么清流的名声,也与对雍王忠心无关,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他自己的计划服务。
工业革新计划说到底只是个启蒙前奏,他真正要做的是做到工业革新后,能解放大部分生产力,让百姓从繁重而低效的农业劳动中解放出来,让他们通过自己的劳动来致富,摆脱贫苦的命运。
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要,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这些需求从低到高,基本上涵盖了人从生到死的追求。
对于封建时代的老百姓来说,他们目前所在所处的阶段,仍然是追求生理需求,意思是大部分百姓目前都只能为了衣食住行而奔波。
有部分商人已经从生理需求提高到安全需求,但是,从社交和自我实现开始,基本上不再有平民能涉足其中,也唯有门阀贵族、官宦豪绅能够脱离这两个需求,追求社交需求和尊重需求。
这也意味着,唯有坐实阶级过得还算像个人,大部分老百姓仍然过得很不幸福,要不然,怎么会只追求吃饱穿暖和人身安全,如果百姓再这样下去,再过个一百五十年,大端帝王注定轰然倒塌,还是逃不掉历史周期律。
有句话叫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宫阙万间做了土,尽管王朝崩溃,确实会给农人带来改头换面的变化,可只要是以人治为核心的封建皇权统治,他们就没办法遏制土地兼并和阶层分化,直到贫富察觉拉大到无法弥合,只能再一次轮回。
可以说,无论农人怎么做,无论百姓怎么努力,在封建皇权社会里,也很难过得像个人,哪怕是改朝换代了,农人不还得苦哈哈服徭役,为新朝皇族建立新的皇宫,这里,也将再次成为压迫奴役他们的大本营!
陇元镇无意替封建王朝延长寿命,对他来说,既然改朝换代都是在折腾老百姓,不如就着眼于眼前,让百姓将大端王朝改变为他们喜欢的样子,同时,也要让大端脱离封建皇权的魔咒。
要打到这个目的,一是经济要发达,二,是思想要进步,三,武器要先进。
工业革新计划,即是他要发达经济的法子,只要百姓愿意去做工,他们要比种地要过得好很多,彻底摆脱靠天吃饭的命运,不至于一到道天灾,就得破产卖田、卖儿鬻女,也开始从社畜牛马转变为一个普通的人。
人只有满足了精神需求,才会开始追求精神需求,这就好像仓禀实知礼仪这句话,人吃饱了才能讲究礼仪,否则,只会成为野兽。
百姓们的肚子填饱了,荷包鼓囊了,这才有文化需求,到时,就会有新的思想等着他们,让他们知道,某些思想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适合作为思想武器,当所有人都开始觉醒时,也就意味着,他对百姓的改变已经开始。
在这一过程中,通过工业的革新,来让百姓变得富裕,以此满足百姓的文化需求,当启蒙的思想开始萌芽,他们就会知道皇权神授是屁,天赋人权是真,由此迫使官府改变治理的法子,让官府从人治官僚变为法治官僚,也让社会从人治社会变为法治社会。
从他的目的来看,陇元镇也只能选择雍王,因为,唯有雍王背后的清流和南方集团,还想着革除时弊,而非是肆意搜刮百姓,当年,曹文光之祸,恰恰是他因为他背后是南方仕宦和清流在鼓吹使劲。
如今,他也确实该把曹文光所想变为现实了!
当然了,他和曹文光和不一样,曹文光一介文官势单力薄,只能算是孤军作战,而他,背后站着千万万的农人百姓和匠作工人。
“你想明白就好了,无需考虑我的意见。”高盛通看向眼前的年轻人,他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高公,还有一件事,那就必须要听听您的意见了。”
说完,陇元镇从包里拿出一沓书信,高盛通读了以后,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讶之色。
“瑞王此事,我倒是没想到,你打算何时通知给圣人?”高盛通问道。
陇元镇解释道:“圣人视瑞王为亲弟,不可能治他的罪,不如先把东西都给藏起来,等到瑞王再干出什么来,否则,那与打草惊蛇没什么区别。”
“好,还请高公代属下保管好这些东西。”
陇元镇此举他明显没想到,惊讶道:“你要让我保管,你不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是功是祸还未可知,在我眼中,高公如同亚父般,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好了,这些无关之言就不要在说了。”陇元镇刚想继续拍马屁,当即被他给打住。
“那高公,我就退下了!”
见高盛通首肯,陇元镇出了燕居堂,点卯后径直回到家中,同时钻进凤阙壶中,化作一道流光来到乐游原。
镇国别府内,陇元镇从花园下了凤阙壶,寻觅着上次见到的路,走到隋安殿下的住处,等门外婢女见到他,先是吓了一跳,见他拿出殿下的私密腰牌,心领神会带她进入殿中。
此刻,隋安正在殿中赏春,无数鸽子从殿中天窗落下枝杈,在笼子中咕咕乱叫。
“臣给隋安殿下请安。”
隋安见到他,示意仕女退出去,慢条斯理说道:“你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