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公，既然那钦差官不来抓人，怕是根本就没有掌握证据只是来问问话，我等也不需要太紧张，这样的青头钦差嫉恶如仇却办不成事，无须多言。”
这漕帮内线的话，叫赵秋棠渐渐放心，他停下步伐眼珠乱转，拍了拍心口：“到底是读书人聪明，那几千个死鬼跟我完全无关，尸体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他们能找到什么证据。”
“来啊，给我换上正五品官服，本官也去会会这天子来使。”
赵秋棠心病稍解，由着家奴给他穿上正五品绯色官服，兴平气和走进前院，见尉迟骏在内堂，叉手恭维道：“有失远迎，有失远迎，下官只顾着为圣人办差，竟忘了还有个天子钦差在正堂，还望明公恕罪。”
赵秋棠四十多岁的年纪，胡子都有点花白了，那尖嘴脸挂着山羊胡，三角眼聚光在前，精明阿谀的样子一看就是商官起家，即便被玄帝赏赐了正五品官制公服，也显得有点不搭，不管他的样子如何，至少在说话上要胜尉迟骏一筹。
他本想问罪赵秋棠，被这中年老官搬出玄帝只好作罢，揶揄讽刺道：“赵公如此忠心陛下，当真是罕见，听闻光是从您手里流转的官盐，每年就在百万贯，也难怪陛下如此信任你，只是，这次公可算是给陛下惹了不小麻烦。”
赵秋棠早知道尉迟骏来兴师问罪，他叉手在前语气颇为愧疚：“此事当真是有愧皇恩，但官榷院罪不在此，明公慎言，莫要冤枉了我等。”
“冤枉你等，你可知这次官难死了八千多人，光是流民地百姓就有五六千，这么多人丧生，难道跟你官榷院无关。”
尉迟骏的话，赵秋棠早知道是这样，他故作惊讶叉手说道：“明公，此言差矣，把东西拿出来。”
赵秋棠招手后，笔墨吏恭恭敬敬端出公验留存册，他拿着册子递给尉迟骏：“明公请看，这是我官榷院半个月来的发船公验，所有公验都是成规矩章程的，一般只写明船上的货物、价额、押船主官名讳，命沿途转运衙门配合漕运，与押船官吏便宜行事，其他的一概不会落在纸面。”
尉迟骏随手翻阅，前半个月除了官盐外，还有丝绸布匹、茶叶瓷器、铜镜车马等物品也从官榷发出，他们留存的公文也都是同一制式，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与玄帝递过来的拓印一样，完全挑不出错处。
他看向手里的第一手公验留存，连他也不得不怀疑，有可能官榷院真的不知道被伪造了公验。
“这东西同一制式是不假，可你们的笔墨吏却振振有词，说原定九月入河的官船要七月入河，为免繁琐甚至不愿意换船，这可是转运渡驿亲口转述，难道这还能有假？”
尉迟骏抓住郑淳羲给他的线索，朝赵秋棠发出诘问。
赵秋棠满脸委屈，给自己抱屈解释道：
“明公，这我又怎么能知道，转运渡驿口口声声说是押船官吏不许换官船入河，可我等却知道渭船不入黄河的规矩，难道是我等非要让官盐沉船心里才痛快？假如真是如此，我等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被圣人责骂，满门抄斩？”
“这样做，对官榷院没有任何裨益之处，再者说了，即便真是笔墨吏这样要求他们，也与这些笔墨吏有关，官榷院派这些笔墨吏去押船是不假，我等可猜不透他们的心思，万一他们黑了心，真歪曲了官榷院的意思也是有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官榷院只有发公验的权力，渡驿馆负责开船行运，押船的笔墨吏说了什么，那就与我们完全无关了。”
“至于原定九月入河为何提前到七月，这一点确实是我们吩咐的，但这却是圣人的命令，就更与官榷院无关了。”
赵秋棠和漕帮一样，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他对这中年老官的话好奇起来：“圣人的意思？”
“是！”
随后，赵秋棠拿出一个秘折递给尉迟骏，趁着他打开秘折，仔细浏览其中内容，赵秋棠叉手在心解释道：
“圣人早在数月前就命盐务衙门开始制作新的官盐，这种细盐比粗盐要好上几十倍，一旦在大端全境铺开，将再无粗盐的用武之地，届时粗盐的销售岁入将会锐减，甚至于直接消失。”
“圣人不想把做出的粗盐浪费掉，就想着赶在细盐流通到江南之前，先把这批粗盐贩卖到江南，下官给圣人的建议是提前两个月到江南，同时只把细盐先在西北和北方贩卖，等再过三个月自然流通到南方去，为粗盐留出三个月时间，这样，不但粗盐可以清理掉，也不耽误细盐打开江南市场。”
“如此，圣人听了下官的话，命九月入黄河的官盐提前到七月开船，同时为抢时间要换上黄河官船，沿途不再停靠转运府，以最快的速度到江南，下官正是得了圣人的秘折，才敢发出这道提前行船的公验。”
“总得来说，提前发船是圣人的意思，征集河工也是因为这次行船要接近一月，劳累危险，关于换船一事，臣确实没有写在公验里，都是由笔墨吏转述，但绝对不可能做这种让渭船入黄河的蠢事。”
尉迟骏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为何玄帝对官榷院如此宽容！
官榷院摆在明面上的行为确实都是他授意，完全符合常理和情理，只有渭船入黄河一事不符规矩，但也因为只是笔墨吏口述而拿不出什么证据，再加上船难后随船公验丢失，这件事就成了三不认之事，谁也不敢把错处缆到自己身上。
“船难之事，天灾无常，我等若知道会发生船难，肯定就能提前阻止登船，大人不妨找找这些笔墨吏，问问他们为何曲解官榷院的意思。”
赵秋棠说到这里，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尉迟骏知道赵家和袁家的骨头难啃，也不急于这一时，斟酌说道：“最好真如你所说的这般，我还会来找你，若你逃了或者找不到你，本官就以畏罪潜逃抓你全家。”
“明公放心，我赵秋棠为陛下做事，没有一点私心，我本无罪又岂会逃跑。”
说完，尉迟骏不再跟他打擂台，带着廷尉卫退出官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