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铃荡漾,西市喧嚣。
陇元镇他们换上便服纵马入了西市,听陆善的话说,最近这个把月来,西市开了家从西域来的勾栏瓦肆,名为盛乐坊,里面的伎乐杂耍人从上到下都是金发碧眼的胡姬,又因为都是西域绝技,长安百姓都没见过,看的人非常多。
说话时,他们已经停在勾栏瓦肆旁边,西市勾栏瓦肆有不少,大多是租了整套楼阁来做场地,眼前的盛乐坊租的正是食楼和影楼中间的熙攘地带,三层台廊,宛若琼宫,集结了说唱、歌舞、杂剧、南戏、傀儡戏、器乐、百戏、相扑、驯兽、魔术、杂技、奕棋等新鲜玩意。
勾栏瓦肆可以说是大端市井娱乐的好去处,就跟寺庙戏场一样,是老百姓枯燥无味的生活最有滋味儿的调剂,上到富民市民,下到穷户乞丐,都愿意到勾栏瓦肆来找乐子。
普罗百姓吃饭喜欢用辛辣作料来掩盖刺激,面对娱乐方式的选择也是一样,所追求的不是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而是下里巴人,通俗易懂,甚至是略低俗庸俗都有人看。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正是因为如此,勾栏瓦肆的老板也投其所好,准备出很特别的节目,专门用来招待这些寻欢作乐的男客。
因的如此,勾栏瓦肆一度沦为伤风败俗的代表,提起勾栏瓦肆就好像是在做坏事,后来朝廷以有伤风化为由整斥几次,这才刹住勾栏瓦肆往低俗发展的倾向。
但是,还是那句话,千堵万堵不如疏通,这些勾栏瓦肆的老板未必愿意做这清汤寡水的买卖,全靠这些特别节日赚够眼球鼓囊钱包,你不让他们干那是砸人饭碗,再一个,京城勾栏瓦肆众多,又是老百姓休闲娱乐好去处。
全给关停了,这些市井浮浪户肯定又要闹腾,又不能一次性全都给整斥个遍,索性对这些事情也睁眼闭眼,只要不在白天搞这些,晚上随他们的便。
由此一来,勾栏瓦肆也有了行规,白天不许搞些有的没的,所以索性约定以日落为界,说唱歌舞、杂剧南戏、傀儡器乐、百戏相扑、驯兽魔术、杂技奕棋为主,等到了日落,那就是另外一幅光景。
至于光景是什么,大部分来找乐子的老少郎君,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每当宵禁来临,有些要逛夜场的郎君会先到逆旅投舍,等宵禁兵巡街结束后,就会成群结队来到勾栏瓦肆里,欣赏另外一番节目。
走进盛乐坊,这座楼阁位于放生池畔,索性将大厅挖做方形湖泊,同时引水入渠,三层楼阁多建在水渠三面,形如凹形面对放生池,等进入楼门后,可见画舫停泊水渠,伎乐杂耍、百十戏曲依次上演,敲打舞动,鼓瑟吹笙,喧哗热闹,欢乐之极。
陇元镇跟着他们走进楼阁,坐进二楼凭栏,眼下已经是宵禁结束,那水池中有个戏台,正有胡姬在搔首弄姿,挑着西域的
“你们啊,就这点出息,咱来点高山流水不行,非要搞得那么庸俗!”
陇元镇说话时,连吃了几颗花生米。
“再高山流水,不也是最后那一哆嗦。”
陆善喝着小酒,言语之间颇为轻佻,既然彼此都知道对方习性,那还装什么装。
“你们是一哆嗦,我可好几哆嗦呢,你们哪儿找的这个地方啊?天天都来不费钱啊!”
陇元镇知道,陆善他们虽说会去勾栏瓦肆,也不会天天来此,照这个架势看这一个月来的次数还不少呢。
长孙斌摆摆手解释道:“啧啧啧,这勾栏瓦肆初到长安人生地不熟,正是要打招牌的时候,听说票价一律折半,甚至吃喝的东西也能折半,我们几个再穷,难道还穷得连这种地方都去不起?再说了,他们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们发个竹板,等第二次来,就能利用竹板免酒免菜,索性都是找乐子,不妨到这实惠地界。”
陇元镇自从开了酒楼,对于银钱这事儿非常敏感,自顾自算起来:“寻常勾栏瓦肆票价三十文钱,酒菜另算,一伙人要是想尽兴,总不少于五钱银子,如果按照你说的做生意,每个人只要三十文钱,就能吃好喝好,顺便还能欣赏西域歌舞杂技。”
“还不止呢?”
长孙斌故作神秘,眼神风流起来:“这些西域胡姬素来以大胆为名,听说若是在席间看中哪个男子,晚上就成了入幕之宾,分文不取。”
“如果按照这种做买卖的法子,未必能应付得了租金,那这盛乐坊到底图的啥?为了从西域不远万里来长安,让你们这些臭男人占便宜?”
长孙斌故意点头,压低声音八卦道:“那可不,长安男子的强壮阳刚,放眼天下人都没得比,当年我大端男儿也曾经远至天上下刻石记功,坊间曾有传闻,安西健儿驻扎天山时,夜晚有胡女入账,只求合欢一夜,清晨即离去,后来才知道,这些胡女见大端将领征战四方,早有混种之意,此后,安西健将在西域多有胡人家庭,那许多半胡也是这时才产生。”
“半胡?”
陆善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听到半胡两个字,才知道长孙斌给他留了那么大个圈套,当即握紧了刀柄:“我刀呢?”
“哎,头儿,头儿,这真不是故意拿你取笑,你不信翻翻西域游行志,那些胡女确实如此。”
长孙斌和陆善打闹时,陇元镇心中却起了疑心,倒不是勾栏瓦肆太便宜,而是这些行为背后的目的似乎并不单纯。
初来乍到优惠待客无可厚非,赠送酒水也属人情,胡姬邀男子入幕,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番说法,西域人素来喜爱赚钱,胡姬生意又是个大买卖,越是初来乍到,就越是应该趁着稀奇劲儿卖高价。
勾栏瓦肆老板也不是傻子,胡姬要是被人给玩儿腻了,多半就卖不上价了,这种明显不符合经济规律的行为,必定存在某些猫腻,陇元镇想了又想,决定暂时压下好奇,看看盛乐坊到底是想做什么。
随后,几声敲邦打鼓,周围的看客瞬间被鼓声吸引,全都往水池中的舞台看去。
此时,楼阁灯火骤然熄灭,只剩舞台明亮晃眼,这种灯光打出,多半是有重量级人物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