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
林音久再度看向周霖时，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已暗沉得近乎墨色，指节攥得发白，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冷静些，周霖。”
林音久扣住少年单薄的肩膀，触碰的瞬间，手心一片冰凉：“对付白面阎罗的神器正在破解，等我，我们一起去报仇。”
暮色渐浓，忽有海浪漫了上来，发出哗啦一声。周霖猛地眨了眨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嗯。”他闷声点了点头，碎发滑落，挡住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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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掠过山谷，发出呜呜的哀鸣。周霖的呼吸逐渐平复，眼底的暗潮并未褪去。
穿过山谷，就能到万象海域。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海浪声隐约入耳，像是家族地界现在的模样。三角蝠鲼在天际遨游，天边亮起一道道隐约的光柱，写着看不懂的流动规则。
审判天秤悬浮在空中，幽光落到海面。半神天秤的殿堂从海中浮起，像是万象海域中间的一座孤岛。
“我感受到又一个寻求交易的灵魂。”半神天秤的声音如同千万人同时低语，看清来者之后，眼眸微微眯起，“原来是周家少爷。”
“你想要交换什么？”
周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太像了。眼前的一切，像极了数据湮灭后的家族地界。意外突发时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循环播放，钝刀割肉般蚕食着他的理智。
明明都以为可以重新开始了。
那群老家伙们已经逐渐松口，不再保持所谓的家长权威，周雪的视频让玩家们意识到，只要努力，普通玩家也可以去挑战半神。
明明他们战胜了白面阎罗，拿到了传说中的净世宝石，按照规则，家族地界会得到拯救。
似乎黎明即将到来，家族地界却没能撑过黎明之前最后的一段黑暗。
是这个所谓的审判天平的错！它说着可以监督，却任凭白面阎罗给出了虚假的净世宝石，让家族地界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什么违规之后的惩罚，他不在乎。惩罚能换得回家族地界吗？能让周雪重生吗？
能换的回他的家吗？
可笑的是，他思来想去，最终只能来寻了这个审判天平。
少年悲哀地发现，在没了家族地界的庇护之后，没了周家公子这一名号，他突然没有别的更为强大的靠山可以借助。
除了这个所谓一切平等，能够交换的审判天平。
“我要力量。”周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足以杀死白面阎罗的力量。”
天秤发出一阵笑声：“公平交易，这是规则。你能付出什么？”
周霖早有准备。他调出背包界面，将积攒的全部顶级装备、稀有材料一股脑倒了出来。这些都是周家花了数年时间收集的珍宝，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抬头看时，偌大的审判天平纹丝不动。
“筹码不足，交易不成立。”天秤冷漠地宣判。
周霖咬紧牙关，又调出角色属性面板：“我可以献祭所有技能点……在打败白面阎罗之后。”
审判天平微微颤动，依然没有反应。
手心出了冷汗。周霖盘算着自己还剩下什么可以交易——经验值、金币、晶核……
但是前两者都不够，这些又能算什么？
审判天平仍然顽固地倾斜着，无法达到所谓的公平交易。
“为什么还不够？”周霖的声音开始发抖，“这些足够买下一个小型公会了！”
这个世界里，多少玩家穷极一生，都凑不出这么多东西。不过是一个半神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价值？
天秤居高临下看着少年，声音平稳：“你要的是足以弑神的力量。常规代价自然不够。”
“那……”
天秤停顿片刻：“你身上还有一样东西，对审判天平来说，价值稍微高一些。”
“什么？”
“你的记忆。”
周霖一怔：为什么他的记忆对审判天平来说会有更高的价值？
天秤静静看着他，审判天平依然伫立。
“全部记忆？”片刻后，周霖艰涩开口。
“不完全是。”天秤抬头看向身后的审判天平，“准确来说，是你来到这个游戏世界之后的全部记忆。仅限于游戏哦。”
天秤弯起眼睛：“还是很仁慈的。”
也就是说，周霖会真正忘记游戏中的相关经历，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关于家族，关于虚幻之地，关于曾经的所有欢呼和荣耀，关于遇见的所有人，包括林音久和周雪。他都会遗忘。
这就是半神的仁慈。
“有其他选择吗？”周霖近乎乞求。
天秤双臂抱起：“交易与否，决定权在你。”
少年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拿出经商之人的魄力：“虚幻之地即将完成的限制半神力量的神器破解。你应该也清楚，我可以和林音久一起报仇。”
“哦？交易与否，决定权在你。”
一阵清香袭来，周霖脑海浮现出家族地界一个个生命的飘零和白面阎罗阴沉的冷笑。
“他们真的会坚持对付半神吗？当他们知道打败半神也没有尽头之后，还会继续走这条路吗？”
有声音从脑海响起，像是恶魔低语。
“家族地界总说虚幻之地那群玩家是小绵羊，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全部依赖虚幻之地呢？
“已经欠了高授一个无法偿还的人情了，再欠更多的人情，身上的压力，一定很大吧。
“周霖，你……不想亲自复仇吗？”
审判天平幽光闪动，映在周霖脸上，明明灭灭。他一阵眩晕，像是提线木偶，木然开口：
“好。”
答案出口的瞬间，审判天平剧烈摇晃起来，所有物品化作流光被吸入天平中心。
“交易成立。”天秤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一股能量猛地冲向周霖，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剧痛如潮水般袭来，他跪倒在地，感到有东西正从脑海中一点点被抽离。
恍惚之际，他看见阴影之中走出窈窕的身影。半神造梦师挑眉看向少年，唇角勾起：“真是有趣的交易。”
“造梦师！”周霖心中一惊，理智短暂回归大脑，“是你引诱我做出这样的交换！”
冷静来想，他怎么能放弃这一路走来的记忆？没有了这些记忆，他还能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些力量、为什么要复仇吗？没了这些记忆，他还是自己吗？
造梦师撅起嘴，撒娇一般嘟囔：“别瞎说哦，我只是促进你更遵循本心哦。”
“天平审判长，你……”周霖勉力，“这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诱导我……”
天秤冷冷看着周霖：“审判天平自有判断。”
只有内心深处真的认同了这次交易，审判天平才会开启。
规则如此，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打破。
看着少年挣扎的样子，造梦师眼睛一转：“天秤，我也做一场交易。”
“暂时保留他的记忆。保留大概……”造梦师算了算，“三天吧。你看是扣我血量，还是扣我的技能点？”
“哦？”天秤瞧了眼造梦师，“印象之中，你不会为了男人出手。”
造梦师莞尔：“我说过，我和白面阎罗互相合作，也互相看不起。所以，我想看一场好戏。”
“你总说，我们都是群乐子人。”她轻笑一声，“你这老古板说得对。在乐子人看来，忘记一切的杀戮机器，怎么比得上带着恨意的致命一击？”
被抽离的记忆猛然停住，回到脑海。造梦师悠悠画了一个传送阵，将周霖一脚踹了进去。
万象海域的风景猛地抽离，周霖的意识开始模糊。玩家数据面板上，技能点正在疯狂飙升，突破了一个又一个理论上不可能达到的阈值。
疼痛终于消退，周霖回到了家族地界的孤岛。系统提示音不断响起，他调出面板，发现自己的等级和装备全都变了样。
【恭喜玩家升级。】
【攻速突破上限。敏捷突破上限。】
【恭喜玩家获得新技能：致死一击。】
“周霖。”造梦师笑盈盈看着他，“三天时间。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