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林音久抹了把脸，半晌笑了声：“对。”
早就想过了，但是她没有说。
如果想要战胜虚幻之地的BOSS，换来其他人的“回家”，那么，某某必须死。
可她不甘心。
她想保下还活着的所有人。她是奶妈，有着可以保命的回血技能，为什么还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朋友离开？
某某走向书架，手指拂过书脊，动作缓慢而平静，仿佛只是在挑选一本闲书。
半神的指尖停在一本厚重的典籍上，轻轻抽出，封面上烫金的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方舟》。
“方舟。这个游戏的名字。”某某的声音很轻，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沉默。“它在寻找一个让其成为真正的方舟答案。”
十余年前，太阳黑子开始频繁运动，世界各地的科学家都在观测、争论、恐慌。
某某翻开书页，纸张沙沙作响：“你知道那时候最热门的话题是什么吗？”
林音久摇头。那时候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学生，每天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考一个更好的名次，应试之下，两耳不闻窗外事。
闻了也没用，一切都是隐蔽展开的。
“至高意志告诉过我，那时，他们在讨论关于世界的未来。”某某合上书，转身看向她，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如果现有的秩序崩塌，人类该如何重建？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彻底解构当前的世界，重新制定规则，应该如何加以利用？
世界应该如何运作才能更加完善？
构建一个虚幻的乌托邦，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一切的烦恼消除，还是让世界的种种重新迁移到新的环境里去，人类的劣根性会再一次把新世界拖入泥潭？
关于接下来整个世界的走向的问题，引发了一系列隐秘的研究。
“无非是哲学意义上的‘我们向哪里去’的问题。但是至高意志太着急了，需要尽快找到答案。”
太着急，所以用最残酷的方式筛选；太着急，所以不惜以人命为代价；太着急，以至于忘了——真正的方舟，本不该需要牺牲。
于是《方舟》末世游戏建立，从一开始邀请实验对象加入游戏开始，一步步发展，再到最后，谁也分不清现在这个偌大游戏的运转，究竟是否还有人在背后控制。
亦或是，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AI。
《方舟》的游戏AI内置了最强的算力，只是关于“意志”的问题，机器找不到答案。给AI输入一个目标，它能产出无数条实现的路径，但是“目标”究竟为何？
“解决不掉这个问题，至高意志就会一直存在，催动着游戏运转，让游戏内的大家持续寻找这个终极答案。”
某某长吐了一口气：“可是，这个游戏世界牵涉了太多不同性格的人。”
想让无数的人类产出同样的终极目标，是太过于困难的事情。在此之前，大家被困于游戏中，无数的思维成为游戏的养料。
刚刚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某某只觉得荒谬。他们拼死拼活走到今天，原来只是别人眼里的一场实验？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流过的血，都只是数据？
“那我们更应该去打破这个该死的游戏。”林音久回得迅速。
某某看着林音久，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们的时间不够。”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但是可以先救起一部分。
“张三正在带领各公会会长吸纳家族地界的玩家。应该快了。”某某继续道，声音越来越轻，“只要解放虚幻之地，你们就都可以回家。”
林音久咬着牙：“‘你们’。那你呢？”
他明明最怕死了。
某某没有直接回答：“我成为半神的时候，听过一句箴言。”
他压低声音念出那句箴言，和时光塔运作的吱呀声融为一体。
——“神明被彻底遗忘之时，正是神明被永恒牢记之刻。”
“林音久，这是我的选择。”
她向来不愿意干涉别人的意志，嘴上说着“关我屁事关你屁事关他屁事”，无非是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某某知道，这一句“我的选择”，足够成为他的筹码。
林音久啧了一声：“你们这些当半神的，真是一群变态。”
某某轻笑：“那我多谢夸奖？”
“别谢了，受不起。”林音久翻个白眼，“如果通关之后，你也会回到现实吧。”
“对。”某某想了想，“或许我们还会在路上相见。前提是你真的能打败那个最终的BOSS。”
半神继续说着他的计划：“第三个对付半神的神器，是针对我的。”
“针对你？”
怪不得当时匣中之匣被破解后，他的神色有过一瞬间的震惊。
“是的。”某某点头，“我借助更高的力量建立了虚幻之地，我们的力量纠缠在一起，对付我也得对付它。想彻底消灭我——必须用‘消灭’这个词——需要避开更高力量的监视。
“那件神器交给莫望星，他可以做到。”
黑客可以将数据烟雾投遍虚幻之地。
林音久感到一阵牙酸。对方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他正在一步步规划着自己的死亡。
“还有一个通行证在伪神殿堂，用于对付和我融为一体的更高力量。所以，我先前要了伪神殿堂的通行权限。”某某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反应，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
按照某某的计划，他拿到东西，交给鹤颜，鹤颜送到指定位置后，再由林音久去拿到手。
“鹤颜帮我送了一个包裹，你在舔图的时候捡了一个包裹，你们都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不需要对此负责。”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就连各自做的事情，都很符合各自的性格，外界看来，不会有任何纰漏。
只有林音久闯进来找他，超过了他的预料。
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出自己在其他人心中的分量。
“你早就计划好了。”林音久声音微哑，“让我们每个人都只参与部分环节，这样系统就无法给我们判罪。”
只剩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某某，需要去接受审判。
这一切的计划并不是一时兴起，或许在看见匣中之匣的那颗芯片的时候，无名者已经开始计划这一切。
某某微笑：“毕竟是我。”
无名者某某，擅长掐算。
他早就算出过两条道路，找一个半神接任，让乐园继续运转，或者破釜沉舟，闯上一闯。
不同的走向，不同的风险，他一直在其中纠结。
是林音久给了他答案。
笑得愈发开心之时，他眉眼之中的思虑一扫而空，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谢谢你，音久。你帮我做出了决定。”
“我会在审判者圆桌正式审判时被他们判决死亡。在那之后，伪神殿堂会有一定的防守薄弱期，这时击溃与我融合的更高力量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更高力量是怎样的一种形态。它就在蓬莱仙境中我的住所，但是来自另一个维度，我也没见过它。到时候，就靠你们了。”
牢房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透过塔壁，可以看到时光塔外无数红色光点正在逼近。
审判者圆桌出动了。
“音久。”冻结一切的声音响起，某某的声音开始失真，“不要犹豫，因为……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危险。但也最接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