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关游戏,回到现实世界。这本来就是这个末世游戏的目的。
后来为什么很多人忘记这件事儿了呢?
空白的许愿飘带在风中猎猎作响,楚天澈伸手抓住,指腹摩挲着绸缎般光滑的表面。
他莫名有点儿烦躁。
理智在告诉他,当虚拟世界成为新的现实,当数据构成的身体比真实肉体更加强悍,当在这里获得的权力与地位远超那个被太阳黑子爆炸而摧毁的现实世界,回家反而成了最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的可能回去吗?”楚天澈突然问道,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想要通关末世游戏,需要战胜一个又一个阶段的BOSS,继而开启下一个阶段的挑战。
其中过渡界的最终BOSS之前,需要击败过渡界的任意一个半神,拿到开启过渡界BOSS的资格。
也就是说,只有战胜半神,才能挑战下一个BOSS。
绝大多数玩家死在了这一关。
这是过渡界的老玩家才知道的秘密。进入虚幻之地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情埋藏起来,不愿再提。
就像是刻意避免的心魔。
许愿树不远处建立起新的一个交易广场,玩家们来来往往,喧嚣声隐约传来。有人在高价收购强化材料,有人在招募副本临时队友,
偶尔有人在讨论,最近半神干预虚幻之地的次数越来越多,现在传送点的异样和半神是否有关系。
立刻有人高声说:“就算有关系,半神的事情,我们怎么管啊?”
楚天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腹。那里留了一道即便回满血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是遭遇白面阎罗分身时留下的。
仅仅是分身的一击,就让他这个准半神级别的刺客差点当场毙命。
半神终究是太过于强大的存在,在他们面前,普通玩家就渺小的像一个蝼蚁。就算曾经横扫过渡界又有什么用?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更何况,有潜力战胜半神的玩家,早就在很久之前就成为半神候选者。真的战胜了某一个半神,相当于挑战了旧半神。
这样子,挑战者可以直接取代旧有半神,升级为新的半神。
强大权力和无上地位的诱惑,没有几个人可以抵抗。
末世游戏持续这么久了,在这个游戏世界里,又怎么不算另一个新世界?有强大力量和无上地位后,活在新世界,又有什么不好?
林音久忽然笑了。
她侧头看向天边,夕阳在她眼中点燃两簇金色火焰:“所以呢?我们应该像那些聪明人一样,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半神之战,为了那个所谓的半神地位?”
楚天澈沉默一会儿:“你应该知道半神意味着什么。”
自己的领地、专属的技能、系统赋予的法则权限,甚至能转移部分游戏规则。只要不被其他玩家击败,半神永远不会老去,不会死亡,在这个数据构成的世界里近乎神明。
“权力会腐蚀所有人。”楚天澈轻声说,“系统很聪明,它知道,人类最抵抗不了的就是这个。”
“那你呢?”林音久毫不犹豫反问,“难道你抵抗不了这个?”
楚天澈一怔。
他下意识看向对方。对方认真看着他,眼睛里的是信任。
没有崇拜,没有追捧,无论是曾经横扫过渡界的光辉、暗影公会王牌的称号、准半神的地位,都不会影响她的判断。
只是一个平等的老朋友,因为熟悉,所以信任。
夕阳在林音久身后燃烧,烧出黑夜和黑夜过后的新的黎明。
于是他说:“我不会。——应该。”
“不想那么远啦。”林音久拍了拍手,“必须战胜某个半神才能继续对吧?那就战胜半神。”
“正好,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楚天澈意识到什么:“白面阎罗?”
可是,白面阎罗算得上是最难以打败的半神。
林音久掏出第三件限制半神的神器,“有我。”
来找楚天澈之前,无名者某某已经给她发来消息,告诉了关于过渡界BOSS挑战的事情。具体的事情,某某希望她能够去蓬莱仙境与他详聊。
“那你……”
林音久一笑:“我当然要去。”
“我是说,”楚天澈不自在地扭开头,“那你不抓紧去,来找我做什么?”
说不上原因的,他有些期待听见对方给出的答案。
没想到林音久没做解释,马上起身:“那我抓紧去了再见。”
楚天澈:……“等等。”
暮钟突然敲响,惊起一群飞鸟。钟声里,楚天澈想起刚进入游戏时听到的系统公告:“欢迎来到末世游戏《未命名方舟》,这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也是你们唯一的救赎之路。”
避难所变成了牢笼,救赎之路成了权力游戏。他抬头看向那些落了灰的许愿飘带,深深吸了口气,跟着林音久站起身。
“那就干吧。”楚天澈拔出承影剑,剑身映出他的眉眼,“放心,我会回公会。等你的好消息。”
“对了,”林音久忽然回头,“如果我们赢了,你会取代白面阎罗成为新半神吗?”
楚天澈望向远处逐渐开始亮起灯光的各个公会,想起数年前选好角色、按下“确认进入游戏”键时的心跳。
“不会。”他听见自己说,“我会继续挑战下一阶段,直到通关,或者死亡。”
林音久举起右手,掌心向前:“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楚天澈重重拍上她的手掌。
暮色渐浓,许愿树下长桌上的空白许愿飘带发出簌簌声响。林音久终于抽出一条,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下什么。
楚天澈凑近看,发现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通关。”
“幼稚。”她自嘲地笑了笑,将飘带系在了树枝的最高处,“行了我走了。不要想我。”
楚天澈哼了一声:“谁会想你。”
夜风吹拂,楚天澈沉默片刻,又抽出一条飘带。他写下“一起回家”,系在林音久的飘带旁边。两条飘带在风中纠缠,像某种无言的契约。
他认真看了一会儿,也自嘲地摇了摇头:“幼稚。”